第16章 第16章你们这么厉害
书架掉了漆，里层木头泛起经年的黄。三层讲义满满当当地堆积，恼人的油墨味道短距离地张扬。
英语的相关讲义，试卷，都在东面第二层。初晴在一张一张地数，她并不喜欢抿手指头，所以数起来速度很慢。
关于各科的综合小测验，成绩想必已经出来了。班主任捏着成绩单，揉着太阳穴，肯定又是眉头紧锁，抿着嘴巴。眼睛恐怕也有红血丝吧？
那些年，在那个山与山包围的小城，老师们总是想让学生们走出去。长大了才知道，所谓的“走出去”，其实就是跨越一个阶层！走出去，不必祖祖辈辈在一个圈子里兜兜转转，不必永远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上。
最近很多事情都很让班主任焦灼。班主任与班主任之间，是会比较的。有比较就有失落，那是一种对学生们前途的失落。
隔壁班的班主任，嘴巴都快咧到耳后了，“呦，我们班又第一，”手指把成绩单弹得哗哗响，“周老师，你们班儿怎么样呀？”其实，当着那么多老师的面儿，他又何必再问呢，每一张成绩单的后面不就是各班排名吗？
绝对不是心里过不去，不过是想掩饰一下自己太过明显的意图罢了。“个别学生有没有发挥出优势？”
班主任很无奈地回答，声音是劳累的沙哑，“不理想呀！”
他的前几届学生成绩不好的时候，也没见周老师挖苦他们班啊。现在倒好，他开始落井下石了。
文老师看不过去，出来解围，“周老师今年的生源不太好，太刺儿了！”
其他老师，混和着，七嘴八舌地调解。
这是第几次了，一班班主任夸耀着自己的班，当着办公室还有挺多老师的面儿。一次两次没关系，每一次都故意提起“倒数第一”的班。四班班主任心里肯定很难过。笑着解嘲，要怎样形容她的心情呢？
一个学生，也许叛逆，也许莽撞。但是，他们也会很心疼自己的班主任。初晴很难过，很看不过眼。很想呛一班班主任，可是她并不能。她怕这几个字，“班主任管教无方”！
如果传到校长耳朵里，不论过程。学生开口顶撞老师总归是不对的，他们扛不起的责任，都压在了班主任的肩膀上。
没数完，胡乱抓了厚厚的一沓讲义，就回了教室。其实，她很想摔门的，很想很想。进教室时红了眼，肖寒走到讲台帮初晴发讲义。
怎么一会儿没跟着，就红了眼？
没考好？不能吧。按道理，也不至于哭啊。
肖寒一边数讲义，一边思忖着怎样开口。手上放慢了动作，放轻了声音问，“没考好啊？”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情绪。
有些竭力压制的眼泪，在特定的人面前，是控制不住的，“我们都没考好！”
高跟鞋叮叮当当的不再是生机，是沉闷。
肖寒听得云里雾里，文老师却是心知肚明。最年轻的老师，也是感同身受的，心底泛滥的疲惫浮到衣服的边边角角上。
肖寒第一时间想解释，“跟我没关系，我可没欺负她！”
文老师手抚上初晴的背，安抚着，答肖寒的话：“老师知道！”
肖寒还是一头雾水，两个人闷着头发讲义。
每一次测验的坏结果，都酝酿着那个最终结果的碎片。可是那个时候的他们，并不能真切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某短时间歉疚一阵儿，也就忘记了。
每一届都有学生会刺痛一些老师心。有些老师对学生是掏心掏肺的。他们会觉得，如果这个学生再努力一点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当然，并不是所有老师。
伴着上课铃声，文老师敲了敲讲台，需要纪律委员配合着维持纪律。没有喑哑，但是无力，“大家这次测验还是不太理想。不过，可不能破坏破摔啊。继续努力吧。”
顿了顿，“你们班主任要做妈妈了，大家让她省点儿心吧！”
惊讶里伴着信誓旦旦的保证。
逮到午休的机会，肖寒坐到初晴旁边，问她早上是怎么回事。坐在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着。
“我之前好多次看见……”眼睛盯着墙，声音短暂地停顿，却止不住眼泪。
初晴抽噎着讲述了整个经过。
动作停滞，声音静默。悲伤在教室里晕染开来。
有些人，红着眼眶，不知理由地竭力克制。比如，周淼。
鱼缸里的金鱼有些呆傻，她们也有眼泪吗？鱼儿的悲伤是不是只有水知道？
有些东西，有些时候，有些地方，你认为永远都不可能有某些行为的人，确实做着明争暗斗的事。
经历的多了，也便懂了。
哭，不是矫情。只是，刚刚接触黑暗面时的无力，无奈，不知所措。他们还小，在这些不可抗力面前不堪一击。哭，没有用；可是，除了哭又能做些什么呢？
看着她哭，毫无作用地安慰。大家也只能做着无用功。
肖寒很想做点儿什么，米小米他们都想做点儿什么。
……
热热的浊气酝酿着人的躁动、焦灼。
别人家的孩子，其他班儿的学生。
你知道别人家的爸爸妈妈什么样儿吗？对于成绩好的班和成绩差的班，有一些老师的态度是有明显不同的。我们不优秀的时候，他们真地平等地看待过我们吗？
“都是我教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瘦瘦巴巴，脑袋很大，顶着油腻的头发。长得明显过于着急，和他年纪不符的“老派”，死板。尖利的声音，板书时翘起兰花指，他真的很像古代仗势欺人的宦官。板书是狂草，在一层板书上用另一种颜色的粉笔再覆盖一层。黑板都懒得擦，杂乱的公式有时候能把他自己绕晕。
几乎每节课都要念叨着另一个班的好。念叨久了，学生们难免心烦了。
讲台下，几个学生故意把书翻得噼里啪啦。
“一天天地，也不知道你们班主任怎么管的？”一个刚入职的老师，对一个多年教龄的女老师肆意评价。
讲台底下，有听不过耳的，小声骂着脏话。
他唠叨他的，他们其他科目的作业照做不误，游戏照打。总之，唯独不想听他的课。
越来越厌烦，逆反攒着火球，早晚爆发。
肖寒故意打开手机音量，传出一句脏话。
叉着腰，捏着手指头，三步并作两步，气冲冲地走向肖寒。腿太短，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你对我的课，有意见吗？”
肖寒蹭地站起，强压着怒气，“还请老师讲跟课程相关的内容，不要浪费我们这种学生的时间。毕竟，我们这种脑子笨，底子差的学生，每一秒钟都很宝贵。”
陈窈抱着作业本，腾地扔到讲桌上，“老师，我们班的作业都好几次没批改了。您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批改？”
初晴忍无可忍了，头还埋在课本里，语气已经是明显的焦躁了，“这难道就是大班和小班的差别？”
“真的是这样吗？”
“我早就觉得他有事儿……”
“人家私活儿不少，狼狈为奸啊……”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飘荡着愤怒。
王军被他们呛得无话可说扯着嗓子喊，“这课我不上了，你们这么厉害，自学吧。”
王军课本都没来得及带走，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他甚至还没走出四班，大家就开始了庆贺般的欢呼。
乔炀等大家抒发完了情绪，站出来维持纪律。
他走到讲台上，看着大家，“大家校安静一下，听我说。”
“镇静，镇静。”乔炀观察着大家的情绪，掂量着说辞，“我们可太委屈了。”
“我跟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乔炀继续观察着大家的情绪，“但学校的情况大家也知道。老师都配不齐，我们自学肯定也不是个办法。”
“那你什么意思……”讲台下面叽叽喳喳，大家七嘴八舌嚷嚷个不停。
“别嚷嚷了，乔炀不是在想办法？”按照肖寒的想法，教导主任到时候肯定会跟学生站在同一个战线。真是辛苦他和班主任了。
“我现在就去办公室调解。”他是牺牲自己，代表大家给他王军道歉去了。
“大家自觉一点，安静自习。”
……
在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的安抚下，王军勉强继续教四班数学。
针对王军给四班上课的风格，四班在乔炀的带领下想出了种种对策。
“我以后绝对提前八分钟，就去办公室帮他把教材跟水杯拿到讲桌儿上。”陈窈说。
“反正我没事儿，以后他写完一个板块儿，我马不停蹄地就去给他擦黑板。”林卿举着手积极地说。
“对对，我们绝对不能给他说我们没态度的机会。”
“不管课上课下，大家一定要积极问他问题。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求知欲。”肖寒补充道。他已经想好了，后面去他的小班，继续问他各种问题，累死他。
回想起来，这种小心机真幼稚。但也真奏效。
至少追着王军问问题时，他明明都要冒烟了，还要一一解答。
最好的成果在于，一道题讲好几遍，大多数同学都掌握了知识，成绩提高了。
悲愤转化成学习的动力，期末考试之前他们都老老实实地学习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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