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九年义务教育
那些害怕面对的东西，并不会像夏天的雪糕一样消散在炎热里。
它只是提前去到了秋天里，在那里等你。也仁慈，也残忍。
给你一段时间忘记，给你逍遥自在的时间。是仁慈的吧。经过几个月的发酵，让你从逍遥之巅摔落失落谷底，才更加残忍吧。
“同学你坐了我的位置。”米小米端着餐盘，对着一脚踩着凳子的寸头男生说。
“你家的啊？”从餐厅的电视屏幕里转过头，嗤笑着，“写你名儿了吗？”
好像不太好惹的样子，还想看仙剑三呢，不宜生事儿。指着青绿色水杯，米小米轻声说，“我的杯子在这儿占位置了啊！”
初晴走到米小米旁边，“同学，我们先占了的！”
“呦呵，你们全班都倒数第一了，这是准备破罐儿破摔了吗？”对着他旁边儿的几个男孩儿嘲讽似地笑，“还看电视呢？”
“呦~，可真够没皮没脸的啊。”
“边儿去。”一个男生推搡了初晴一把，推得她一个趔趄。
肖寒拽着初晴的手臂，往身后拉，“后面点儿！”
初晴拽着米小米往后退，“你们别闹事儿！”
整个餐盘儿受大脑指令脱了手，撒了刚才狂傲的男孩一后背，提溜着领子就拽起来，肖寒看着那寸头男，“你妈教你这么跟女孩儿说话吗？”
“倒数第一还不让人说了？”寸头男撕扯着肖寒的手，极力想要挣脱，一脸欠揍的不屑，“你们班都是垃圾！”
旁边早就乱作了一团，肖寒他们一个班这个时候挺团结。
“你找死，”掰过头压在餐盘儿里，“酸爽吧？”
“别打了”的声音淹没在乒乒乓乓的餐盘碰撞声中。
……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咸酱油和糖醋味儿。
二楼楼道，一边儿站了一排，歪七杂八。从淡淡的黄到淡淡的绿，层层递进着渲染，这五颜六色的校服跟这气氛格格不入。
抱着膀儿，掏着兜儿，背着手。吴越一伙人，流里流气。王军嘴里的他们班，不过如此。但是，在有些人眼里，成绩就是一切。
互相看不对眼，撇着脑袋、斜着身子，爱搭不理地听教导主任训话。
“都给我站好！”
“你们自己打的架，自己能扛得起吗？”头发因为怒气而颤动，这话是说给肖寒他们听的。
你欺负我，我当然要欺负回来。初晴不认为，自己犯错了。但是，陈主任这一句话却刺痛了她，只能低着头，手攥得紧紧的。
肖寒后退一步，挪到初晴身边。他在想，如果妹妹还在，是不是也会有人这样保护她。
米小米使劲儿低着头，瑟瑟缩缩地躲在初晴后面，她特别害怕会叫家长。
“都给我站好！”一只手攥拳垂着，另一只手的食指戳打着空气，“脾气永远都不要大于自己的本事！”无风，衣角却在飘荡。teng、teng、teng，拖着挺胖的身子，教导主任急匆匆地上了楼，应该是校长办公室。
秃头锃亮，大腹便便地瘫坐在他的真皮座椅上，端着瓷茶碗儿，倒是越来越有官儿样了，“周老师，你这班主任怎么当的？成绩带不上去，总得教教学生们做人呢！”，手指头敲着桌子，“那几届好的学生，已经是过去式了。你也得跟常老师取取经！看看人家是怎么管理一班的。”
才过一年，周老师和常远的身份就转换了。明明一年前，校长还让常远向周老师学习来着。所以，一时的瑕能掩瑜是吗？还是，人无常性？
“让学生们额外掏钱，把教纲的东西挪到辅导班？”手在兜儿里，安抚着肚子，“这种拿孩子爹妈血汗钱铸的‘金’经，我取不了！”经岁月世故人情打磨，语气已经听不出波澜，却难平骨子里的执拗。
有些东西可以暗讲但是不可以明说，校长还得挂着自己的面子。
声音很大，外面刻意等着的人肯定听得到。
“听说你教的学生还顶撞他们数学老师？”常远在一旁抿着嘴，嘴角不太明显地上扬。
“我的学生，是，目前成绩不好，但是没有必要一直揪着我学生的缺点不放吧？”红着眼眶，“您和主任当年招我进来”。
顿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让学生追逐梦想，让学生去更远的地方！这是我们的校训。如果梦想沉重到要压在父母身上，他们又哪里来的勇气去更远的地方？我不能用钱这种负重，逼他们无奈地放弃。”
并不是所有父母都能够负担辅导班的费用。更何况那些辅导班里的内容明明可以在学校，在课程中完成。
十几年的求学路，所有资金都要压在父母身上。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学生宁可辍学去打工。
常远好像还很有底气，理直气壮地嚎叫辩解，“周老师你这就不对了，我利用校外时间给学生补课，学生学不到东西吗？”
从小学就要为钱发愁，心疼掺杂着怒气不允许自己听完他的话，“上面没有禁止办辅导班吗？学生拿到辅导班的不是父母的血汗钱吗？没有能力的老师才完不成教纲内容！”
……
陈主任气喘吁吁跑到四楼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栗色长发卷着波浪垂在肩上，碎花边儿裙子从长针织衫里探出头，荡着圈圈。
刚来学校一年的新鲜血液，他学生的学生。
文老师拿着记录簿，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手攥悬着，颤抖，迟迟没有敲门。她还年轻，见过的、经历过的还少，岁月还没怎么打磨，懂得知世故而不世故才好。
里面的人，也是她的老师。她是她的学生。
相视、会意，教导主任敲了门，文老师还在外面。
校长让两位老师心平气和地说话。
教导主任走到校长旁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校长晃过些许惊讶，但是转瞬即逝。
食堂电视机机顶上的监控，正对着初晴他们。再加上食堂阿姨的人证，事情的始末大概明了。但是，动手打人到底是不对的。
动手的几个人，“文华楼”值周一个月，每人2000字检讨，公告栏公示。这些都没什么，升旗仪式上到底还是要让班主任替他们扛着。
其实，他们只是导火索罢了。常远对周老师的怨由来已久。一方面，他的前几届学生年年倒数第一，好不容易有一届正数第一的，理所当然地张扬。另一方面，常远对周老师不参与辅导班这事儿心怀芥蒂。
……
秋日无风，裹携充斥着夏天没带走的热浪。叶子缺水瘪瘪的，花儿亦是垂头丧气。
突如其来的另一番炽热，灼红了脸。
裤脚故意剪掉一块儿，脚腕儿暴露在阳光下，小麦色对抗着太阳。林卿两手端正地捏着两张a4纸，语气也很正式，“我是初二四班，林卿。”
本以为他会蚊子哼哼似的把这面子活儿糊弄过去，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念得如此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优秀学生代表呢。
“以下是我的检讨，”咳咳地假咳几声为自己隆重出场自我铺垫，“我检讨，我错了！”
“第一，我不该动手打人。虽然吴越抢了我们班女生座位，他的伙伴还推了我们课代表。但我不应该动手打人，我应该跟他讲道理。动手打人有辱我正在接受的九年义务教育。”
听听，某越你有辱九年义务教育。
热浪发送无声音波，校长的鸽子叫“咕咕”，叽叽喳喳地嚷，心焦气燥。
故意调换位置，跑到前排的吴越，在全校同学的哄笑包裹中，无地自容。
前排的同学很容易就看见，林卿一条腿蜷曲起来，挑着节奏点几下地。
主席台已经有领导强压着火儿了，教导主任提醒，“端正态度！”
教导主任想，审核再细致一点儿就好了。幸好，校长不在。
林卿立刻立正站好，主要是害怕“某些领导”直接给他轰下去。那他寒哥熬夜写的检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第二，我不该冲动。我动手打人，是因为我冲动。我冲动是因为我嫉妒吴越。”
不了解他的人一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解他的人知道这是又要整幺蛾子了。
林卿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瞥向四班，肖寒正跟他挑眉，林卿蜡笔小新似的浓黑眉毛回挑。加快语速，口吐连珠炮，“他们班主任的辅导班让他摆脱了年级吊车尾的名次，而我班主任从不让参加辅导班儿导致我现在仍然吊车尾！我嫉妒。”这是生怕念不完了呀。
舍不得自己，耍不得猴子。看他多伟大！
教导主任挣扎着小手指，校长不在，真遗憾。谁给他写的？林卿写不出来这检讨。
果然，一切正式都是在为幺蛾子造势。不，林卿自己就是一只幺蛾子。
靠，寒哥写得太长，太绕了。累死他了！
贪婪地喘着口气，看着窃窃私语的众人以及某班主任的脸色，他不分场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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