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调查
紧接着，躺在木板上的女尸传来阵阵声响——“她”竟挣扎着欲起，腐肉与污血簌簌落下。
这是怨气太大，死不瞑目，要起尸寻仇！
姜明水沉下脸，心里已经快崩溃了：这是个什么情况？！谁能救救孩子啊啊！
她不敢再耽误，先拍下一道灵符按住尸体。
飞身便要去寻刘太守问个清楚，但她很快意识到：他不会说的，起码手头没点证据不会那么干脆说出来。
沿途经过不断涌出黑气的地方，姜明水用灵识一扫，全是冒着黑气的怨鬼，他们还是婴孩大小，双目赤红如血，全部死死盯着一个方向，似乎只待夜晚阴气最盛时，便冲过去将那人吞吃干净。
那是崔氏所在的方向。
除此之外，姜明水还在府邸不少地方发现了女尸，婴孩尸体与女尸均是按照五行之法排成某种聚运阵法，十分阴毒。
只是，这种阵法聚来的能是什么运，荣华十年怕不是要用几十年、子孙后代、转世的福运来偿！
姜明水气得简直要发抖。只想大喊我不干了，让这俩黑心肝的夫妻自求多福吧。
她激愤下反倒冷静了，遇到一个拿着一堆外形与乌玉相似的木牌的小厮，手一挥木牌便飞到她手中。
“这是什么？”
小厮惊慌失措，“仙长饶命！仙长饶命！这是夫人安排的祈福灵牌，每日都要挂的！”
崔氏，又是崔氏。
姜明水细细看过木牌，木牌上聚着灵力，但描绘的阵法却是用来吸引供邪祟怨鬼吞噬的阴气。
小厮似乎再也绷不住了，哭嚎道：“仙子，都是夫人逼我的，我不是要杀那些女人和孩子的，都是夫人逼我的。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被那些恶鬼吃了！”
姜明水听完后，太阳已然西垂。
她不敢再耽误，转瞬便来到崔氏房门前，丫鬟小厮被她吓了一跳。
刘太守还守在那儿，“仙子这是做何？”
姜明水不理他，直接将崔氏弄醒，然后问两人，“府中所埋女尸，还有去世的婴孩，究竟怎么回事？”
“再不说，便自求多福，我不会再管。”
崔氏花容失色，张皇又可怜地看向刘太守，“大人，我、我……”
刘太守顿时要让姜明水出去。姜明水冷哼一声：“真是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字面意义上的。
她抬手一道灵力拍进他头顶，蠕虫似的黑气从他口鼻涌出，慢慢变成了鲜红的血。
崔氏失去了倚靠，惊恐不安，即便是这种情状，却还是显得楚楚动人。
姜明水揪住管家，“找一处最大最宽敞的院子，让不想死的人呆在那儿。”
说完给纪凌几人传讯，“带好灵符，两两一组，随管家一起，我稍后便过去，保护好那些人。别莽撞，先顾好你们自己。”
管家见晕倒在地的太守和尖叫的夫人，饶是他也被吓住了，再联想几日来的诡异遭遇，不由得打个寒战，速速去做。
这回崔氏知道自己再不交代小命就要没了，哆哆嗦嗦道：“仙子，我交代，我全都说！后宅中本就是受宠才能活下来，我也不想的，但我的孩子却因此而死！”
她两行清泪流下，“您让我如何不恨，所以我听信贱婢谗言，也让她们丢了孩子。
但那些孩子日夜折磨我啊，您看、您看我的身上，我日夜不得安宁啊！”
她身上全是紫黑色的小手印，唯独肚子上干干净净。
“但我自己的孩子却从未入过我的梦。我好想他啊，我都没能抱抱他，他肯定是怪娘亲保不住他。”
崔氏捂着脸，字字泣血：“我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您知道我有多怨吗？”
“至于那些女尸，自打我丢了孩子，再有争宠献媚的婢子，我也全部杖责五十，有几个受不住，死了。”
姜明水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寻了一名道人炼丹固宠？”
崔氏泣涕涟涟道：“我没法子有孩子，只能到处寻访能人异士，保住自己的相貌。但从未有害人之心。“
姜明水不再搭理她，“冤有头，债有主，你好自为之吧。“
这崔氏，没一句真话。
或者说二分真、八分假，一切因她而起，却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心思如此可怕。
方才遇到的那小厮虽然话说的颠倒，但还能听懂：三年前，刘太守刚刚升任，春风得意，不顾众人反对，风光迎娶了外室崔氏。
与崔氏一同进府的，还有一名江湖术士，这名道人虽然来历不明，却十分受刘太守与崔氏信任，当然，一年前这名道人便已离开，只是离开前留下了许多的灵符与木牌。
自崔氏进府后，霸道善妒，凡是怀孕争宠的妾室要不因咎被杖毙，要不就是被发现与仆役私通，貌美年轻的婢女们也频频闹出丑闻——她们被发现后都自杀了。
久而久之，府中妻妾、年轻婢女都越来越少，刘太守对崔氏也越来越宠爱。
府中有几个心眼的人都知道里面有些门门道道，因为当朝女子最重名节，太守府规矩严、月钱多，怎么越来越多的婢女想不开，非要与下人私通？
这名小厮本是崔氏的亲信，他经手了许多事，包括杖毙那些与下人私通的妾室、婢女，里面有许多是怀孕的。
他还记得自己跪在地上，听崔氏娇滴滴的声音云淡风轻道：“都是一群孽种，是不可让他们安然下葬的，从肚子里把这群孽种剖出来。
我这人便是心善，把他们装到盒子里，埋进道长设下的超度法阵中。好好洗刷他们的罪业。”
他当时被好处冲昏了头脑，一个“贪”字让他无暇去想里面有多少不经推敲之处，比如将婴孩尸体埋在自家宅院里是一件多么诡异之事。
直到怨鬼回魂，无数次小小的手印血淋淋印在窗纸上，才让他心惊胆战，午夜梦回想想：没了命怎么花那些赏赐的金银，还是命重要。
但是他帮崔氏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想脱身都没有办法了！
姜明水虽然愤怒，但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在怨鬼手下保住这一府人的性命。
因果报应、轮回不爽，有些事不会少秋后算账的时机。
百十号人被聚在正厅院子里，家丁显然已有经验，都手拿着棍棒。李阳、付云静四人手持长剑，不敢松懈。
虽然未有异变，但他们第一次下山，这次任务明面上是历练，其实更像是带他们来涨涨见识，谁料会遇到这种情况。
若是按照以往，最多也就是一个筑基初期的弟子来带他们。
随着夜沉，星子挂上天际。
但宅内灯火通明。
四名弟子自觉以修为最高的纪凌为首，两人一组轮值，以保证最佳的状态。
远处剑光凌冽，似一道弯月。他们知道是师姐正在收服怨鬼，心中不由受到鼓舞。
怨鬼发出刺耳的尖鸣，即便身前有剑气阻拦仍奋不顾身地撞上去，执着地朝某个方向奔去。
对筑基中期修为的姜明水来说，他们并不棘手，但看到此景：十几个婴孩大小的怨灵哀鸣不断，再联想崔氏所作所为，难免让人不平。
“你们不想投胎转世了？”她轻喝一声，“若有冤屈，我保证替你们查清！因果报应、轮回不爽，你们非要拼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去报复？”
但没有一个怨鬼听她的，一连摄住几个装进魂珠后，姜明水才发现怨鬼都呆呆傻傻、魂魄残缺不全，浑似被某种尖牙利齿的小型野兽啃食过。
今夜月明星稀，明明是一个旷达、平和的夜晚。姜明水的心情却越来越凝重：
从发现异常到那块乌玉，她隐隐感觉种种情况背后有邪修指点。
原本以为是崔氏争宠的恶欲遭邪修利用，邪修以女尸婴胎聚阴养灵——
将未出世的婴孩炼成怨鬼、或吞噬增强自己修为，是邪修的常见手段，师长不止一次讲过。
如是这样，解决被“养”的怨婴便可，其背后的邪修也会元气大伤。
背后谁人作祟自然可以慢慢详查。
但现在这些怨鬼魂魄不全、呆呆傻傻，像是一种不被挂心的“养料”、“花肥”。
她猜错了，此地有邪修布阵养灵没错，但养的并不是这些无辜去世的婴孩。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会是什么阴邪之物。但明显十分厉害。
普通怨鬼在魂魄不全的情况下都能达到炼气五层修为，那被全力供养的邪物修为该是多少？
姜明水咬了咬唇：第一次下山就发“求救令”，是不是太丢人了？诸位师长本就觉得她性子娇弱，她本打算漂漂亮亮地做好这次任务，若是这样结果，岂不是……
她晃晃脑袋，把这个矫情的念头扔出脑海：眼下不是任性和逞强的时候。她自己受点伤无所谓，那师弟师妹怎么办？若是有无辜的人受伤殒命怎么办？
但她已经筑基中期修为，若是此地修为最高的怨鬼也才不过筑基初期呢？
到时候闻讯赶来的人就会说：“两位长老的女儿，不仅修为低下，遇到个筑基初期的怨鬼还要向门派求救！”
手里白色的圆形玉珏几乎让她觉得烫手，种种念头交织，混乱得让姜明水头疼。
真想哭一哭，姜明水想：早知道将小师弟拐下来了！
冷静、冷静。姜明水深呼吸凝神。
她选择听从内心的直觉：捏碎了玉符。
“危，速求支援！”
希望来几位修为高的同门。姜明水默默想。
她将魂珠收好，怨鬼虽然多、修为比普通情况高些，但对姜明水来说还是很容易解决的。
神识覆盖所及的地方也不再见浓重的怨气波动，似乎问题就那么被解决了。
姜明水呼出口气，不敢松懈，一点一点探查，试图凭借自己的法阵知识破解这个聚阴阵的走向与阵眼。
果然，除了乌玉遮掩，此处复杂的阵法也有遮盖邪气的作用。
邪气走向最终聚集在崔氏卧房，见微剑柄上那抹碧色光芒大盛，这柄有净化之用的灵器被浓重的邪气激发。
水灵气氤氲如雾，隐隐幻化成灵鸟形状，把一缕一缕乌黑的邪气当虫子吞吃起来，那只药碗上的黑气尤其多。
姜明水默念灵诀帮它，几息间邪气被吞噬干净，周围的环境仿佛都变得明净起来。
看来阵眼并不是藏在这间屋里的某件物品。就算是，那也得在某人身上，或者它本身就会跑会动，这会儿，就不在屋里。
姜明水细细打量屋里，目光停留在几件花花绿绿的物件上。
她柳眉一挑，使剑从紫檀雕花大床上挑起几件婴孩玩具，心中有了一个极恐怖但又最合理的猜测。
见微在她手上嗡鸣不止，很排斥触碰这些“脏东西”，青色灵鸟从剑柄飞出，双翅一扇，直接将她剑柄勾着的镂空木球击成碎片。
然后灵鸟瞪她一眼，很不耐烦地又化作青色灵气隐回剑内了。
因见微上附着了青鸾灵鸟的心头血，极难得的会带有一些青鸾灵鸟的特性。眼前见微的反应更验证了姜明水的猜测。
她长舒一口气，传讯给四个师弟师妹：不动声色，远离崔氏。
雕花木窗外，月已上中天。
如水的月色映照着重重树蔓，枝影横斜，微风晓畅，送来阵阵幽芳。
偶有小虫发出清脆鸣声。
本该有一场好梦。
但今夜，注定是一个暗藏杀机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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