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较量
不知昏睡了多久，洛洛醒过来，目之所及皆是洁白一片，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手背隐隐作痛。她意识到自己躺在急诊病床上，手背上还插着针头吊着水。医院的暖气很足，她感觉浑身都很暖和，只有头还有点晕，便摇晃了一下头，挣扎着身子想做起来，这才发现旁边陪床的江辰。
他斜靠在座椅上，歪头枕着左胳膊用一个极其不舒适的姿势眯眼睡着，耷拉在椅子上的右手还紧捏着住院单据，他起伏有致的侧脸阴影倒映在椅背上，那曲线形成一副有故事的画像。
洛洛见江辰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毛衣，他的外套虚掩着盖在自己身上，她担心江辰着凉，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江辰的眉毛微微抬了一下，立时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向她这边，而是匆忙的甩了甩胳膊，站起身去查看吊水的进度。
“江辰…”洛洛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软弱无力到话都说不太出来。
江辰听到呼唤，回过头看向洛洛，正遇上她半眯着眼望向自己的目光，四目交错间，他感觉自己愣了愣神。
洛洛这时已在挣扎着坐起来，江辰忙帮了一把将她扶起“醒啦，头还痛吗？烧感觉是彻底退了。”
一边便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洛洛感觉自己的心瞬间随之抖了一下，羞涩的垂下了目光，正好看到江辰的大衣盖在病床的被子上，便拾起来递过去“穿上吧，别我好了又轮到你来。”
江辰接过衣服披在肩上，拍了拍枕头垫在洛洛背后，递过一杯温水“怎样？渴吗？”
正中洛洛下怀，咕咚咕咚一个劲喝完，江辰非常识趣的又倒了一杯，看着洛洛喝完，微微笑了一下“看样子是真好了。”
喝了水，洛洛恢复些力气，回想起今晚的事情，还真得好好感谢江辰，把他折腾到大半夜，便问道“现在几点？我感觉我好差不多了，可以出院吗？”
江辰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你还有两瓶水没吊完，现在出院回去也不方便，干脆等天亮再走吧，坚持一下。”
洛洛忍俊道“是要委屈你坚持一下才对吧，真不好意思了，你出差回来本来应该好好休息的，结果折腾一晚。”
江辰叫了护士来换针，说道“应该是特别的运气吧，就那么赶巧被我遇上了，看来我回来的时间正好。”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特别好的运气。”
吊水的嘀嗒声衬得医院的夜晚格外宁静，两人半夜醒了也都睡不着，难道干坐着等天亮吗？于是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他们聊起读书的趣事，聊到留在江州的理由，聊起家里的父母亲人，也聊到对未来的期许和打算。终于还是聊到洛洛评优资格被取消的事情。
“你觉得是不是我真的这么倒霉，每一次查岗都完美踩中我不在的时候。”洛洛问道。
江辰断然回道“绝不可能。明天我去把今年以来的记录都翻阅一遍，只要是人为的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洛洛当然知道不可能，但她已经想好了息事宁人“算了，江辰。即便那些记录都是后期伪造的，但我没有按照规定报备和申诉是事实，道理都在他们手上，没有翻案的必要了。而且，我已经决定退出评选，谢谢你，不过真的不用麻烦了。”
空气安静下来，江辰和洛洛都陷入思考，一会儿，江辰冷笑了一声，说道“有人刚刚还跟我吹牛如小强般顽强，如小草般有生命力。我都相信了，谁知都是假的。”
洛洛含含糊糊的记不清自己说过这话，面露尴尬道“是我说的吗？我，我瞎说的吧。那你说，我不认输不退出还能怎么办，我平时考核都快不合格了，本来就没有评优的可能，还不如退出保留点最后的颜面。”
江辰回道“我已经去查了今年的制度，分数是平时考核、年终考核、领导评分三部分加总得出，你的平时考核被打了低分，但年终考核是优秀，领导评分要班子会议讨论决定。这周刘局在外考察，王主任还没有来得及将候选人的考评表给领导班子。”
说到这，洛洛插嘴道“所以王主任说我考评仅仅合格要取消评优资格是故意吓唬我的，想让我知难而退，主动不参与评选？如果我不退出的话，算上领导评分，还是有希望？”
江辰蹙眉“也不能算是故意吓唬，你已经被扣了8分，要想拿到优秀，领导评分几乎要拿满分，这基本上不太可能。”
洛洛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悻悻然道“那你什么意思，说来说去还是没希望呗。”
“我说不太可能，不是完全不可能。事在人为，就是不知道如此有难度、有挑战的事情，你还有信心去试试吗？”江辰故意将了洛洛一军。
洛洛不服气道“江辰，你有什么办法赶紧亮出来，别耍我了好吗。来单位这一年，我最不怕的就是困难和挑战。”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要干这么一票。
当东方的天空泛起一片鱼肚白，一轮旭日便冉冉升起，就像希望和梦想也在冉冉升起一样。
长安何处在，只在马蹄下。洛洛回到家，将在单位十个月的经历好好的回顾和梳理一遍，从主要工作内容，进展，取得的成绩，以及未来的工作思路几个方面，写了一篇《钱洛洛个人年度工作总结》，并附上自己制作的年度工作任务完成表。
她一边写着，这一年的回忆如冲破记忆大闸的洪水奔涌而至，有辛酸和磨难，有成就和满足，有快乐和收获，有伤心和苦闷，洛洛把这些点滴记忆细细串成一串，如珍珠般璀璨，如泪珠般晶莹。
她有感而发，提笔写下第二篇《时光不语，静待花开——钱洛洛一年工作心得》，记录下自己工作以来对于公务员身份的理解，领导同事的关怀、帮助和引领，以及对于这个集体的感情，对于从事这个职业的热爱与理想。
她写道“我要用纯净之心，去感悟、去创造、去实现，时间终将不负追梦人。”她写道“要到达星辰大海的征程没有捷径，只有拼搏、付出和汗水才能到达遥远的彼岸。”
周一早上，江辰一上班便在刘局长办公室门口等着，他现在副主任的身份相当于是刘局的首席大秘，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刘局回来见到江辰在会客室等着，问道“小江，马上要开班子会议了，你有急事儿吗？”
江辰跟着刘局进去，不一会儿，他走出来，拨通洛洛的电话“洛洛，刘局有请，去吧。”
洛洛带着早早准备好的两份汇报材料走进刘局长的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局班子会议召开，按照会议议程有一项是讨论本年度的评优人选。
听完王主任对9位候选人的简单介绍，刘局长翻阅着候选人资料，和颜悦色的对王主任说“哦？9个人？少介绍了一个吧。”
王主任看刘局长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顿时冷汗直流，只得跟各位领导详细解释了一番前后始末，说钱洛洛的平时考核成绩过低，已经失去评优资格，这才没有拿过来。
刘局长倒是没责怪什么，徐徐说道“我平时常说，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干部，也不轻易给任何一个干部下定论，对年轻干部更要多支持、多鼓励、多理解，现在不就是见真章的时候嘛。来来，都放进去，十个人一起打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嘛，用最后的成绩说话。”
王主任立刻小跑着出去将洛洛的考核资料拿进会议室。
领导班子对各个候选人都讨论点评一番，依次打好分数，王主任便将分数封存了，准备会后交给局纪律委员会的工作人员验票和计分。
刘局长突然说“小王，你去安排下，马上召开全体干部职工大会，把局纪委的同志也叫上，本年度的评优人选等会在会议现场当场计分公布。”
王主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刘局长催促道“去吧，你这就去办。我们继续讨论下一个议程。”
班子会议结束后，领导班子直接移步大会议室，全体干部职工已经正襟危坐，等待这场临时会议的召开。
局纪律委员会的两名工作人员现场将分数一一打开核验，在班子考评这一项，钱洛洛得到领导班子的全票满分，也是十个人中唯一一个满分。
计分结束，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三项成绩加总算起来，钱洛洛和邓雨婷是平分，并列第五名。只有五位优秀名额，这意味着还要在她们两个人之中挑选一名。
大家的目光注视台上，不知道领导们准备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挑选。
刘局长不疾不徐说道“还有平分？这说明我们局年轻干部相当的优秀嘛，这样的良性竞争值得鼓励，大家都一起向着一个越来越好的目标，我们整体的工作才会越来越好。”
他顿了顿，看了看台下坐着的几位领导和王主任，把球抛了出去，道“你们商量下，怎么选？要体现公平、公正的原则，要鼓励竞争，也要注意不能过度竞争。”
刘局叫江辰也过去参与讨论，大家细细碎碎讨论了一小会儿，江辰商量道“刘局，是不是可以通过全体干部职工无记名投票的形式，选出优秀人选？选票有现成的，我现在去拿过来。”
洛洛在台下听到江辰的提议，觉得对自己是个利好，她一年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有信心在投票中战胜邓雨婷。
江辰正要叫人去拿选票，王主任开口道“等会，刘局刚刚提出的，要公开公正嘛，既然是良性竞争，我认为就不用无记名了，直接现场表决。”
江辰立刻提出疑议“现场表决可能存在感情票、功利票，有一定几率影响最终投票结果，再者，目前体制内选拔选举使用的投票模式主要还是以无记名为主，考虑到客观公平原则，我还是主张无记名投票。”
王主任也不让步“小江，无记名投票得让所有人都坐在这等计票结果，刘局和几位领导等会还有其他重要工作行程，难道让大家都坐这儿干等吗？我建议就现场表决，当场出结果，快速准确。”
洛洛不得其解，她简单的认为无记名投票和现场投票得到的结果应该是一样的呀，为什么江辰要坚持无记名呢，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江辰还待要坚持，刘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制止道“你们的提议都不错。今天是临时会议，时间比较紧迫，大家近期的工作节奏都很紧张，那就现场表决吧。”
于是，由王主任主持，对是否支持两位候选人进行现场举手表决。
结果让洛洛大吃一惊、大失所望，是否支持钱洛洛当选时，有一半的中层以上干部放下了手，而邓雨婷却高票当选，拿下最后一个优秀名额。
虽然挣扎扑腾了几番，逆风翻盘的局面仍旧没有发生，洛洛没有获得优秀，但她已经没有后悔和委屈，因为，她知道已经尽了全力去争取，而那些她掌控不了的，她称作成长。
成长的路上，人总要咽下一些委屈，然后一字不提的擦干眼泪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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