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蜘蛛风波
来到楚汉之地的第一个夜晚，清瑶怎么也睡不着。
按理说在马车上奔波了这么些日子应该是很困倦了，可现下的情况偏偏是：她侧身躺在张良府上客房中古色古香的乌金木大床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鼻尖全是陌生的床和被絮的味道。大睁着眼睛望着窗纸上透出泛白的月光，耳边是院落里此起彼伏的虫鸣，她想起来很久以前有人告诉过自己：有的人睡惯了自己的床之后突然换个环境就会怎么也睡不着，哪怕再累再困也睡不着，这就是择床的习惯。
她想，自己应该是应了这句话了。
离开长安之后一直在赶路，不断变化的风景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才没有觉得那么孤独和难受。可是现在一静下来，那种离开了熟悉环境的不安感就慢慢占据了她整个内心。
从前她总是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大明宫去不同的地方看看，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还是不太习惯改变的，尤其是被迫的改变。
她翻了个身，又听到窗外好像是蛐蛐在叫。她就想起来之前还在宫里时，每到夏天的夜晚，她也是这样伴着御花园里的蛐蛐声入眠的。
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涩，跟着眼角也开始湿润了。这样躺着哭其实是很难受的，所以她吸了口气，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打破一种情绪的最好方式是用另一种更激烈的情绪去代替它。清瑶抹了抹眼角，本来正沉浸在思乡的氛围中，可就在这时余光无意间瞥见床梁上好像有个朦朦胧胧的黑影子。她本来没在意，可那个黑影子似乎是被她突然起身的动作惊到了，竟然慢慢的动了起来。
清瑶一瞬间僵直了身体进入戒备状态，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见那个黑影伸出了八只脚爪，正从床沿往下吊。
是蜘蛛！！
清瑶全身的毛孔都因为这突然出现的生物喧嚣起来，她大气都不敢出，只是一瞬不移的盯着那只在空中静静吊着的大蜘蛛，而对方也同样沉默的与她对峙，一时清瑶分不清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比较害怕。
但结果显然是她。在长达一分钟的敌不动我不动战略后，那只蜘蛛似乎是吊的脚麻了，试图在面前这个人类出手消灭它之前飞快爬走，但它显然低估了女孩子在看到虫子之后的应激反应，它只是稍微朝清瑶的方向漂移了那么一小点距离，就见少女浑身一个剧烈的战栗，随即是响彻整个军师府的尖叫——
“呀啊——！！”
清瑶闭着眼睛发出一声从灵魂深处爆发的恐惧尖叫，一时间蜘蛛不敢动了，连着窗外的虫鸣也窒息了。在那声尖叫响起后的十秒内，整个军师府一片寂静，然后有几处房间亮起了灯，然后她的门外出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再然后“嘭”的一声，她的房门被踹开了。
房间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她坐在床上看到门口站着一身睡衣外披着一件袍子的张良，甚至还有握着法杖的姜子牙。
此时他们两个同一出厂设置的冷脸上都挂着一丝紧张，在看到“安然无恙”坐在床上的清瑶时，他们又同时表现出了疑惑，眼神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后，张良开口了，依旧是温润低沉的声线。
“怎么了……？”
清瑶颤颤巍巍的指了指床沿，声音抖抖的。
“有、有蜘蛛。”
她清晰的看见张良和姜子牙的脸上同时出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古怪表情，然后一起看向了空荡荡的床沿——那只蜘蛛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清瑶怕他们误会自己大半夜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着急的辩解。
姜子牙一脸不知道是好笑还是无奈的表情，他拍了拍一旁爱徒的肩膀，便一言不发施施然离去了。他这个哑谜打的清瑶一头雾水，但稀奇的是这两个在待人处事方面都不太行的师徒彼此之间却是心有灵犀，张良居然轻易理解了姜子牙的意思：老师这是在告诉他——老夫先去睡了，这里交给你。
张良略显局促的轻咳了一声，然后耐心解释道，“现在是春季，虫蛇之类难免会多起来，不要紧，它们大都是无害的。你刚才看到的蜘蛛也许是云梦泽最常见的沼泽蛛，它们平时只吃植物，不咬人的……”
“我不是怕它咬人，我就是害怕看见它。”
张良一副很不能理解的样子。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会对那些明明既不危险反而还很怕人的动物或者昆虫产生恐惧的感觉，他天才的头脑几乎可以吸收一切知识，独独女孩子这种奇特的生物，却往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不能理解不代表他就无法做出判断，既然害怕，那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消灭掉恐惧源。于是他很快说道，“这样吧，我帮你把它找出来。”
清瑶表示出极度赞成，她预备下床帮张良一起寻找那只可恶的大蜘蛛，可没想到一掀被子，却猛不丁的发现上面趴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再仔细一看，居然就是刚才那只不见了蜘蛛，不知什么时候蹦到了她的床上。
“哇啊——！！”
清瑶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发出尖叫声，条件反射的几乎是从床上弹了出去，然后凭借着趋利避害的本能一头扑进了站在一旁似乎被她的叫声吓懵了的张良怀里瑟瑟发抖。
张良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半天没能反应过来。他有些木讷的感受到少女的双手圈着他的脊背，脸埋在他的衣襟，后背的衣料被她揪起两个尖角，宽松的睡袍便紧紧的箍在了身上。
他头脑中第一个反应是衣服要破了，接着是手足无措的紧张，他从没有和一个女孩子靠这么近。
他干巴巴的开口，脑袋难得的有些迟钝。
“又怎么了……？”
“在床上！”怀里的少女死死地揪着他的衣服，然后委屈的提出“质疑”——“你不是说它怕人的吗？为什么还会往床上跳？……”
“呃。”张良喉间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清瑶认为他应该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否则她毫不怀疑张良会再次一本正经的向她解释蜘蛛这么做的缘由。
殊不知此刻张良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只是低头看着躲在他怀里的她，苍白的脸颊上浮出显而易见的红潮。
少女藏在单薄睡衣之下的身体很软很暖，带着一股特殊的清香，张良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在她扑进怀里之后，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把理智和条理重新找回来。
他现在应该做什么？想起来了，捉蜘蛛。可要捉蜘蛛就必须腾出手来。想到这里，他终于找到了一点目标，所以他轻轻拍了拍清瑶的肩膀示意她先松手。
“姑娘，你先松开我，我要捉蜘蛛了。”
清瑶听张良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他，忙松开了手，面有羞赧之色的讪笑了一下。
张良走到床边伸出手来，魔道能量在指尖凝聚出一条金色的线，准确的捆住了蜘蛛，然后张良一甩手将它掷出了窗外。
“没事了，扔出去了。”张良回过头来，扶了扶单片眼镜。
“谢谢。”清瑶感激的看着他，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又看了看房间里的边角，总觉得还有什么虫子藏着。不是有种说法吗，当你的房间发现虫子时，通常不会是一只。
“明天我去给你买一顶纱帐，就不用担心了。”
张良这个时候脑袋开始恢复灵光了，然后在清瑶一副“我怎么没想到”的钦佩目光下不自然的撇开了脑袋。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说完他手一挥，就想把房间里用魔道能量点亮的灯灭掉。
“等等！可不可以留一盏？”清瑶弱弱的请求他，毕竟在一片黑暗中突然看到虫子什么的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张良疑惑的收回手，“可是屋内有光，会更容易吸引虫子。”
“……”
清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她居然忘了这一点。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她无奈的朝张良笑了笑，“我看今晚也是睡不着了，我还是出去吹吹风吧，等明天装了纱帐就好了。”
然后她看了看张良明显有些困倦的脸，想着最近楚汉战事吃紧，她还这么大半夜扰人清梦，心中更加过意不去。“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把你吵醒。”
张良摇摇头表示无事，然后试探性的问她，“那我先回去了？”
“嗯。”
张良“喔”了一声转身欲走，清瑶也准备出门去兜风，可是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没几步，前面的张良突然顿住了脚步，清瑶疑惑的盯着他的后背，见他突然回过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良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走走吗？”
“啊？”清瑶完全没想到张良会这么说，她愣了愣，随即莞尔一笑，“我是不介意，可是你不困吗？”
张良摇头，“因为我想起来有些话要和你说。”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的清瑶笑容慢慢变浅，“是有关恢复我记忆的事吗？”
“是的，你还记得我说过，这件事并不轻松吗？”
“嗯。”清瑶低下头揉搓着衣角，“你说会对身体早成不可逆转的损害，但不是被前辈否认了吗？”
张良突然拧起了眉头，语气有些生硬。
“老师未必能明白，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甚至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清瑶对张良突然的变化感到错愕，因为在她不多时的印象里，张良是很敬重姜子牙的。
“你不是一向很听老师的话吗，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而且，也是我自己想找回记忆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有心理准备。”张良皱着眉头提醒她。
“当我的言灵之力进入你身体的时候，会很疼。”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正常的警告，清瑶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可她看到张良一脸正经的模样，又觉得是只自己想歪了。
她有些懊悔平时不该看那么多小人书，弄得现在在如此单纯的张良面前，她反倒是像一个满脑子乱七八糟想法的坏女人。
想到这她羞愧的捂住了脸，在张良疑惑的目光下从喉咙里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来——
“……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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