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苏扶风斜倚车壁，一只手挑起深黑布帘，脸白皙得惊人，琥珀色的浅色眼睛因背光显得有些暗。
他漫不经心掠过脸色茫然的车夫，从上向下望向顾俗，目光淡漠。
“仙君法力高强，不管是魔是鬼，你们都能把它们打趴下！”车夫还得寻它们庇佑，好话不要钱地往外说，反倒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顾俗没回答他，轻哼一声，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他现在只是一个刚进宗门的人，连剑宗弟子都不算，更没学得什么本事，万一发生危险他只有等死得份，哪里能降妖除魔？
顾俗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等在苏扶风身边，就是想寻得苏扶风庇护。
苏扶风张扬骄傲，行止由心，但他身上同时具备一切正道弟子该有的美好品质。
如果没有主角顾俗的存在，没有作者顾俗这只手的操控，他会是仙门翘楚，站在万人之巅的位置。
可他偏偏是顾俗笔下的反派。
顾俗最喜欢的，就是把美好的东西一点点毁掉。
虽说他见到的苏扶风和自己笔下的反派苏扶风不太一样，他心里告诉自己，是因为文字中的人物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他没能从苏扶风的外表上一眼就看见内心，是视觉偏差。
他会庇护他们的……吧。
“咱们现在赶紧出去，仙君快施法。”
车夫十分惜命，只想快点到安全的地方去，以后再也不到这里来。
“别急。”苏扶风轻声宽慰。
车夫松了口气：仙君说别急，那就是问题不大。
苏扶风接着说：“出不去的。”
急也没用。
车夫一口气没吊上来，差点被呛着。
“怎么办？你们说。”车夫哭丧张脸。
苏扶风扶马下车，一袭红衣翩飞，沿着一个方向走去。
车夫紧跟在身高刚到自己腰的孩子后面，看他推开门，忍不住口头阻止一下：“别开！危险！”
这句话并没有止住苏扶风的动作，苏扶风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于是他径直推开门。
门没锁。
屋内的地面有点潮湿，像是曾经有液体倒在地上浸到地面下去，阳光照进来，空气中尘灰肉眼可见的多。
“什么味道？”车夫掩着鼻子，退后两步。
空气中是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被浓重的腐烂恶臭掩盖下去，如果不是苏扶风对血腥味太熟悉，兴许就忽略过去了。
“进去看看。”
苏扶风一马当先，车夫犹犹豫豫跟上去。
“仙君，我是信任你才跟的你。”
苏扶风淡淡应一声，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他脚步放的很慢，对于车夫来说就像一把刀悬在他脖子上，令人胆战心惊。
越往里走腐臭味越浓重，闭上眼睛还以为身在下水道出口处。
不需要多做推论，直觉异象就在眼前。
床头对着门，床头的挡板抵挡住他们的视线，不能看太清楚床上的情况。
“回去吧，仙君。我们别继续往里了。”
苏扶风面无表情，不受他干扰。
他绕到床边，看见身穿大红喜服的一男一女以上下的姿势相拥在一起。
屋里没什么光线，再具体的就看不清了。
两个人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妻，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显得很反常。
苏扶风八岁的身体太矮，视线放的比较低，隐约看到丈夫身下妻子的脸。
她脸很小，鼻子在脸上打下一层阴影，外侧的那一只眼睛事睁开的，能看见一些眼白。少许眼白旁是黑色眼球，仔细一看，就像在斜着眼注视来人。
车夫已经意识到危险，他抽了下鼻子：“没味道了。”
刚刚还很浓烈的腐烂味，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
车夫左闻右闻：“真的没了——她她她她、她是不是动了？！”
他手指红衣加身的夫妻，破音小声喊。
苏扶风幽幽说：“没有啊。”
车夫这时候胆子大起来，抬脚戳了戳丈夫的臀部。
惊疑道：“一个男的屁股也这么软？”
苏扶风：“……你再踹一下。”
车夫很听话，一回生二回熟，一次胆小二次胆肥。
第一次车夫只敢小心地碰一下，第二次在苏扶风的鼓励下如同后面有人撑腰似的，腿脚发力，一脚下去，不仅感受到男人臀肉的软，还感受到烂。
十分具体的软烂，像蒸了很长时间的肉，肉质细腻，入口即化——
“咦！”车夫怪叫一声，一屁股坐地上。
丈夫被他踢下来的那一块地方已经没法看了，连皮带骨坍塌下去，也许找块泥土来可以把他重新拼起来。
苏扶风安抚地摸摸身前颤抖的微云剑，大发慈悲道：“走吧。”
他率先转身，车夫腿还是软的，压根爬不起来，闻言拉了拉苏扶风的衣摆：“仙君救我！”
车夫不敢看一眼床上，就怕和床上人四目相对，也有可能六目相对。
“别走！”
苏扶风伸出手，准备拉他一把：“起来。”
车夫就着他手站起来，弯腰扶了他肩膀，缓慢地往外走。
待他站稳，苏扶风摸了摸微云头上的剑穗：“别怕，我在这。”
这句话效果显著，微云不抖了。
“谢谢仙君，有你在我就不怕了。这可太吓人了，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儿？还好仙君在，不然我人可能就折里面了。”车夫崇拜地凝视苏扶风，“一定是他们怕了仙君。”
“你不知道，这桃源镇的人啊，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怎么会发生这些事？真是好人不长命。”
“会有人帮他们报仇。”苏扶风说。
记得不错的话，桃源镇属于八世家之一的姚家地界，很快他们就会派人来查看，查清事实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水落石出，始作俑者会被正道围剿。
车夫就一个普通人，三十多年没遇到这种事，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要管这事。
“仙君你真是个好人。”
苏扶风：“……”
如果没记错，他刚说过好人不长命。
“不过仙君你能不能先把我送出去？我一个小凡人，不敢托二位后腿。”
顾俗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苏扶风垂眸，盯着地上一点没变化的暗影：“不是说了，出不去。”
车夫显而易见的失望，更加努力地想和苏扶风搭话，但是苏扶风兴趣缺缺，他只好去找另一个小孩蹭熟练度。
他把里面的情况和顾俗具体说了一遍，稍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改聊轻松点的话题。
“你们大宗们的孩子长得真好看，不过你那师兄真是特别好看。你们师兄弟是不是闹矛盾了？我家那两个小孩小时候也经常这样，长大了就好。”
苏扶风向他侧目。
顾俗眼神深沉。
车夫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得罪两个人，试图给两个闹矛盾的孩子台阶下。
捉鬼他没本事，但他阅历高啊。
车夫自觉找到长处。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其中一个活着的岁数能抵三个他。
“他不是我师兄。”顾俗阴森森地说，眼神刀子似的戳苏扶风身上。
他合理怀疑剑宗宗主突然崩人设这件事和苏扶风有关系，帐都算在苏扶风身上。
车夫讪讪挠头：“怪不得……”怪不得这小孩叫他哥哥，而不是师兄。
“还以为你们在掩藏仙门身份。”
他隐约知道两人的关系可能是真的不好，转而向苏扶风卖好，这个□□叫大仙君大师兄，说明他才是剑宗弟子。
抱剑男孩看起来跟那个眼神阴沉的孩子不同，还像个正常人。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沦落到考虑抱哪个孩子大腿呢？
但没关系。
活得不体面，但能保证活着就行。
“我们先找个空房间，等大师兄或者姚家的人来。”苏扶风给了个方法。
车夫不理解：“仙君不亲自动手？”
身高刚到车夫腰间的苏扶风仰视他，心安理得道：“我还只是个孩子。”
车夫：“对不起，我总是忽略你的年纪。”
“没关系，知道就好。”他有时候也会陷入两个年龄的迷障。
车夫保证：“我记住了。”
“现在去找控房间吧。”
“……”
在找到空房间之前他们一定会再看见和刚刚那家相似的情况。
车夫瑟缩说：“我害怕。”
苏扶风抱紧剑，跟上：“我也害怕。”
顾俗：“我也——”
“好了，我不害怕了，一起吧。”苏扶风把微云藏在自己衣袍里。
车夫：“……”
顾俗：“……”
他们找空房间的过程进过不少房间，每进一个房间必须要做的就是翻遍所有能藏人的地方。
再次进入的第一个房间是一个三口之家，门口照样有一抹暗色。
三个人围着餐桌，不清楚真相的会以为是三口人温馨地聚在一起吃饭。
第二家是四世同堂之家，第三家是子女双全……
他们走过很多户人家，发现这些人的姿势都是很平常的姿势，氛围也都非常温馨，如果不是有了那对夫妻的前车之鉴，完全看不出来一个个姣好的身躯之下是一块烂肉。
“没人！”
他们找到的地方是一个有些破烂的茅草房。物件很少，摆件陈旧，没有第二个人的衣物。
从种种迹象能看出来它的主人是一位老人，但是这个住处现在并没有人。
苏扶风若有所思看着车夫怀里骨瘦如柴的老人。
是他吗？大家都在，就他跑了？
凭什么罪魁祸首就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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