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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救命之人未必友


  “反正能走路的都不是钱,贾国的狐狸。”虽然这一箭来的恰好,但那一句“木人”让瞬莹心中大为不悦,低头拍着自己身上的土,并没有直视他。

  “呵,有点意思啊,”那马上的人极为利落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腰上坠着的一个小巧金算盘上的算珠互相碰撞着噼啪作响,以至于动作太大沾了些尘土在他那双用云边锦做的鞋子上,他低头看了看,对一旁一个人道,“这双鞋子要不成了,回去换一双啊。”

  “您可别操心这个了少爷,这衣服鞋袜大营里备了一帐篷呢,”这个从一种流羽营士兵中钻出来的穿着布衣的仆役,话头还没起,就俯身用袖口给那人擦起了鞋尖儿上的土,“您看你要是觉得这式样不满意啊,郎师傅那候着呢,随时能现做。”

  仆役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尘土从鞋子上裹到了自己袖上,然后抬头对着那人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那人伸出食指对着仆役的脸点了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那仆役笑得更如得了宝一般的灿烂,直到五官拧成一朵麻花。

  然后那人就把手心冲上抬了抬,那仆役面目迟疑了一下,后又恍然大悟一样憨厚的笑着放下了背后的行囊,然后挡着众人的面打开来。

  要说之前二人一系列的互动只让霖箬觉得有些作作过分之外,那行囊打开的一刻硬是让一行人惊掉下巴——那是满满一行囊的如意袋!

  丹学大师赵一德发明如意袋的本意是让经常单独出门的人有一个可以装很多东西的轻巧行囊。原理与造户符相近,但是又有略微的区别,是通过将几个空间稍微扭结而扩大了东西本体的容量却不改变体积的作法。像栗歆筠、吴观、瞬莹、霖忆他们随身都会有一个,但像霖箬这样的人出门一般都会有辎重随从,所以自己带如意袋的意义并不是很大。

  让霖箬挑眉毛暗自和霖忆交换了一个眼神的就是,这人出门不仅带着随从,甚至一个随从就背了慢慢一行囊的如意袋。

  只见那随从拿出了一红一绿两个袋子,红的上绣着一个梅子绿的上绣了一把茶壶。他打开那个红色的袋子把一个用霖箬很眼熟的木匣给了那三头狐狸。那是神都甘合斋产的果脯匣子。

  “少爷,茶您从来都是七分烫的滴水泉泡金毛龟,这火信石和银丝碳倒有,可煮水要点时间。您先吃着这甘合斋的蜜饯。”

  那人伸过手一接,点了点头,那仆役就弓着身笑盈盈的转去边上挖了个土坑开始生火了。

  霖忆下意识的把嘴角朝下瘪了瘪。金毛龟是越国的名茶,而这长在滴水泉旁的金毛龟古树是瀛洲有记载的最早被人饮用的茶叶,又被封为“茶祖”世代越国国主都有重兵把守这棵古茶树,每年以贡品和国礼相送,卫国每年所得不过两斤,可这个二世祖居然当成随身饮料。

  三头狐狸一边将一枚蜜饯丢进了嘴里,一边走向了瞬莹,喊着东西的嘴里还嘟囔着:“有意思,这荒郊野岭有美人儿本来就有意思,偏偏这美人还挺有见识。”

  说完走到瞬莹跟前就要去托瞬莹的下巴,瞬莹抬起左手啪的一声就打在那狐狸爪子上。霖忆不知何时也隔到了两人中间。两组人互用一种极为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说这狐狸啊,是不出三里必闻到骚味。可是到哪里都巴不得把祖宗牌匾都带在身上,却偏偏不知道来者是客,到了别人家的地界也不先跟主人打个招呼。自己先显摆起来了。”瞬莹这根炮仗就如初遇霖箬时一样突然炸了起来。

  那狐狸苍白的面容上笑意并未退散,但眼神已经有些冷意。

  “姑娘既然知道我是三头狐狸,姑娘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已经等于二十鞭子了吗?”

  “是吗?”瞬莹轻蔑的从如意袋里取出了“重台华胥红”绕在指尖就这么抬手举在了三人中间,“我不光知道你是狐狸家的。我还知道你排行老三。你有两个哥哥,你名字叫星痕。”

  不知道是不是这族符起了作用,昭星痕沉默片刻后,面容中又换上了几分柔和。可霖箬明显的捕捉到了在这片刻沉默时,他的两边眉头很轻微的挤兑了一下,像是什么事情过了脑子。

  “原来是颂花家的芳主。我就说这么标致的人儿,怎么会是个村妇。看芳主的打扮,还有刚才映天的法阵和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这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芳主不如一起品茗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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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滴水金毛龟是个好东西,正好青鸦家的世子和大公子也在,茕国本代大弟子也在,如果这上三国的人不去,我这平三国的就不好应邀了。”

  瞬莹话还没完,昭星痕就扫视了一圈人群,除了栗歆筠一直散发着灵光的青目一直十分明显之外,他毒辣的眼光立刻发现了霖箬两兄弟破碎的衣服料子与旁人相差甚多:“说的也是,本是我的礼数不周了,未曾想到没到临墨就先见了国主家的。我们这中三国的是理应赔个不是。敢问二位那位是世子。”

  吊儿郎当一番语言之间,却夹枪带棒的点破了瞬莹的阴阳怪气。霖箬稍微抬了抬头示意了他一下,并没有回答。昭星痕礼节俱全地抱手回了个礼。便注意到了他身后的苏雯。

  众人被这千钧一箭及其来主吸引了全部注意的时候,只有苏雯和影教逃出来的人还在天坑边注视着那渐渐被篆宗的法阵消灭的火焰。虽然苏雯不能看见景象,但那灵力的动态让她察觉到,阵法现在已经缩小到了祭坛的大小,就如一个金钟罩完全扣住了那个虚空的裂口。

  而篆宗的人和吴观已经降落到了影祭城废墟之中,九人手中的灵力就如同九条牢固的巨大枷锁在渐渐缩小的包围圈中将那离火猛兽压制得动弹不得。

  是苏雯如瀑布般及地的银发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便又向前迈了几步,只见苏雯双眼浑浊空洞,探头看了一眼那坑中的动静,然后转头看向霖箬,问了一句:“可惜了,不过敢问世子这是……”

  “说来话长。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只是影教动乱不是一天两天了,各国明着暗着都有,这次不出来还不知道在卫国已经这么成气候。”霖箬淡淡的说了一句。

  “公子,茶好了。”那仆役笑颠颠的跑过来跟星痕说了一句。

  “这火信石催的银丝碳这么快。几位请吧。”星痕伸手引了引路。

  霖箬点了点头不过没有挪步:“不情之请,这逃出来的众人都是被火烤得脱了水。公子这茶不知可否分一些给他们。”

  “世子的吩咐嘛,那是必须的。”昭星痕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可公子……这可是滴水泉的水……”那仆役吱吱呜呜的犯了难。

  “是不够吗?”昭星痕淡淡问了一句。

  瞬莹理了理头发坐到了率先坐到了火堆边上:“这银丝碳就是好,这么近一点烟火气都没有。我看不是不够吧。倒像是这么多人喝下去怕公子肉疼不是。”

  那仆役看有人给了根竿子就急忙顺着爬下去:“姑娘说的是了。这金毛龟嘛我们公子也不是很宝贝的。只是要用着滴水泉的水泡的话,这一桶水从越国采了运过来就是百金。还是让奴才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水井一类的……”

  “方才这里燃起来的火不是普通东西,想必这方圆两三里以内的水都已不再适合饮用。”栗歆筠没有直接点破霖箬的想法,只是把原因说了出来。

  “世子的要求嘛,你照办就是。”昭星痕仍是嘴里嘟囔着。

  “可公子……”

  “能有多贵?”

  “公子,钱倒不是问题,是确实难得,您一贯又只喝这个水泡金毛龟。”

  “这世上有什么难的事情,如果确实办不了那就加钱办。”

  一句话让已经坐到了火堆旁的众人无不咂舌。

  霖箬咳嗽了一下,打破了众人的尴尬,又向着苏雯旁边的教徒招了招手,那人便把苏雯领了过来,苏雯方才坐下,霖箬便介绍到:“苏坛主,这位是……”

  “贾国的三公子,方才各位的话小女已经听见。听闻贾国国境之内举国经商,无人布衣,出门竟皆车马而行,百姓富足不能不说是国主一家治理有方。”

  “嗨,这也不是做不了别的吗?我国分了蔻国故地里最贫瘠的一块,你也不能指望着百姓种地过活不是。好歹是得了个在瀛洲五大官道交汇处的位置,先祖先是靠着陆运起家,后来凿漕运在境内又把芡江和壶口链接起来,这样便可在天一江,平波河之间自由货运通达全境了。百姓只要能吃饱穿暖安定了便能想着怎么赚更多的钱。”

  “若是哪里的百姓都能吃饱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了。只是听闻贾国之内无佃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霖箬想着今晚发生的太多惨剧,其实根源都在百姓生活困难这一点,若是日后要从卫国根治影教这类的事情,不得不说卫国确实差了些发展经济的经验。

  卫国社会结构普通,大多数的人都以学问、文章、艺术和周游列国担任顾问等作为职业,所以临墨又被冠以学都之称,瀛洲大多数的书馆学院都坐落在这里。底层的人民各行各业都有,不过大多也不成体系。

  “可以这么说吧,经商这事儿呢,也要有个度。举国不产粮也是不可能的,虽然桑国绝大部分的剩余粮食都由本国收购代售,但是本国也是有农户的。只是这些农户并不自己种地,而是行轻重之术。”

  “愿闻其详。”

  “国家授以这些农户大量的土地,补贴他们雇佣周围国家的流民进行耕作,国家制定标准,下放技术和肥料,他们不用花一分钱。只用种出品质最好的粮食。大多数人都知道桑国坐拥亿顷良田产瀛洲最多的农产品,但瀛洲最好的农产品却都产自土地贫瘠的贾国。本国的农户不用考虑产量,我们只要求他们种出最好的质量。”

  霖忆和瞬莹交换了一个眼色有些不解:“那这样不是亏本了吗?”

  “生意嘛,到底不过就是一种规则,开始亏不亏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比你的上下线看的更远。有时候投资的只是一种布局,而不是什么实在的东西。”

  听了这前半段,霖箬恍然大悟,但是心中不乏对这个家族又佩服又厌恶起来:“所谓轻重,需要一个尺码。而这个规则决定了最后的价格。贾国用本国产粮的质量标准为重哄抬整体市场价格的同时,又用此尺码作轻对其余各国的收购价,做到货源和价格一起垄断是吗?”

  瞬莹冷冷道:“我记得我母亲说大多数的饥荒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没想到居然是真的。狐狸真是追着血味儿跑,哪里血最多,哪里便有钱,是吗?”

  “哈哈哈哈哈,投资总要有回报,猎人做了陷阱你便往里跑,你说是猎人聪明还是猎物笨呢。再说这本也不是我祖上的手段,世子熟读典故,这轻重术可是来卫人典蠡献于祖上之策。所以到底还是卫人好手段,经常杀人于无形。”

  昭星痕突然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和笑容,言语格外阴冷清晰只让众人背后一凉,霖箬不禁想到葬身在海客渡的昭阳,可面前这人不可能知道海客渡的事情。

  可突然之际这人曾经的一句话出现在了霖箬的脑海里。

  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而这个人也不是恰好路过此地。

  只见昭星痕左手食指一挥,眼睛只是盯着手中的木匣,挑选着下一块要吃的蜜饯。那些流羽营的弓箭手便一起拉紧了箭弦。

  还在为众人分茶的仆役看着这陡然的变化,手中被惊地一松茶勺便掉到了地上。

  数十把弓箭把众人围在火堆旁,昭星痕才开了口:“青帝军流羽营,五行神箭箭无虚发。我知道你们那些在坑里的朋友有些本事,只是他们现下脱身不得,倘若诸位敢发出一点声音,这些将士们便会被惊到松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些人当中岂有一个是你敢私自处决的?”瞬莹虽压低了声音但是声线中带着愤怒。

  “芳主,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霖箬脑中一番推演之后,心中确定了他对自己当下的行为实在是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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