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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最是易失琉璃心


  带着如此的想法,三人更是难以入眠,直到黎明破晓,晨光渐渐跃入天际,在车厢的地板上投下越来越明显的痕迹,马车行走的缓慢了一些,下方车轮行过地面的声响变的有些不同之前,那是一种碾压过什么东西发出喳喳声。周围的景色愈发清晰可辨,他们像是行至了半山,那里堆着前一阵的积雪还没有融化。霖箬在一片白茫茫的山道中细细的辨认着沿途的风物。

  果然如自己记忆里和各种记载中一致,窗外断崖对面的山头和近处的路边绽放着成片的墨梅,星点的绿色花瓣连绵点缀在如洁白宣纸一样的雪地之上,只如琉璃翡翠相映生辉,隐隐的寒气如轻纱薄缦氤氲在环绕在少女一般妩媚妖娆的少腰之上,远看如绿烟白雾萦绕在香炉样的群峰之间,袅娜翩跹,腾转欲仙。流向鉴湖阮女河从断崖之下蜿蜒而过,白山绿水,寒烟墨梅,这样的极美的景象正是顺山城北部西莱山冬日的百里滴翠。

  看来昭星痕的车马的确出了顺山城便往北择小路而去。卫国西狭而东阔,西部紧邻着三国,北为济、西为贾、南为桑,而处在这个狭口上的除了天一江边的毗邻桑国顺山,就是贾国边的盘虎关和济国接壤的鉴邻城。

  但去盘虎关是不需要入西莱山的,那里有西莱山的主峰彭佬峰便成了天然壁障根本无法过去。但北出西莱山便是鉴邻城,沿着阮女河过了入湖口的波合码头,便是济国,再换船行一日便可到达鉴湖中卫国的飞地方寸台。这应该是昭星痕不顾半山积雪的危险也要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这样的景象若是平日霖箬定要好好品玩一番,可今日他并没有那样的心情,那些墨梅白雪从窗外掠过,就如流彩一般混合搅动,让人眼晕。

  他深深吸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睛,想让眼睛舒缓一些,可一闭眼,那个可怕推测实现后的景象便让他背凉不已。看着身边熟睡的三人,自己犹豫着要不要等他们醒来之后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们。

  栗歆筠递给他一个小瓶子,那瓶口处有一些细碎的干草粉末:“用鼻子吸一些。”

  霖箬深深的吸了一口,只觉一股沁凉的气息从鼻腔缓缓探入肺部,就如一颗种子,慢慢长出四通的藤蔓,那些藤蔓都最后又统统汇入脑中,那些晕眩和疼痛和疲乏便纾解了一些。

  “这是什么好东西?”霖箬问到。

  栗歆筠点了点头:“鼠薄荷,是提神醒脑的,没有什么副作用,只是用多了会不大见效罢了。世子出生王公世家,想来作息规律用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不多,可是同是王公贵州吸容易上瘾的猫儿草的人倒是比比皆是。猫儿草是定惊凝神的,想想也对,终日诡诈中悬着心,即便是成瘾也是这样的东西好用一些。”

  “如果我想的对,这将是一个大阴谋,我是担心父亲。花间叶和木间叶本就关系微妙。虽同属一族,但因着对斗曜的好恶硬生生的分为两派,合离只在一念之间。先生觉得若是我、你、霖忆、瞬莹的尸体出现在双叶会召开时的方寸台,那会是什么景象?”

  “上古的传闻里,斗曜的青鸦盗黍,东君剥夺了卫部落的灵骨卫人认为斗曜大神并未出面维护自己自此便抛弃了斗曜信仰,但济部落却又因为上桀献百子的事情得到斗曜的眷顾与木人结下血盟,在卫部最艰难的时候得了庇护。自此两部离心,彼此攻讦。可笑的是,息黍失踪再无寻处,上神也再未显现过真身,却成为两族再也打不开的心结。”

  “所以卫人为了生存只能用尽智慧,这倒开出一条新路,雅花一族便开始重视卫人的谋略结下盟约,这才让卫人寻到生机。如今时移世易,雅花掌权济国便备受打压,先生知道为何?”卫子玠淡淡说到。

  栗歆筠摇了摇头,卫子玠接下去说着言语却越发激烈起来:“因为一条好狗,必定得到赏赐。一条别人的狗就必须得到惩罚。但一个人是绝对不会与狗平等而处的,即便给好狗吃上好的牛肉,不过只是施舍冷饭而已。但狗只会看重自己能得到什么,并不会看重自己失去什么。年幼时看父亲遗留的兵书,上面凡关济卫的矛盾大多他都会批注‘另有一手’。长大了便明白,他才是唯一通透之人,要说我的父亲最大的死因,哼,不过是朋友的明哲保身而已。”

  这个说法让霖箬颇为不悦:“虽然卫伯父的死或是他保有恻隐但在我看来,那并不是能忤逆的命令。保有正义的确令人钦佩,可判断不明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

  “那你倒是说说,您的父亲看清他的挚友明白的道理了吗?”卫子玠质问着,音量逐渐失控。

  “那你认为我父亲和我为何如此看重双叶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三花之战娉国骑墙只是被削爵,由上三降为平三,卫国才得了升迁。可卫国若是有片刻迟疑那便是灭顶之灾,你明白吗?卫国难以自主,济国备受打压。叶人本就力薄,想要生存发展,唯有两族人抛弃成见才能延续下去。两国数代主和人士的努力才成就了双叶会。”

  霖箬收起激烈而压抑的语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到:“这方寸台本是二千里鉴湖中的一处岛屿,出了鉴邻城以北,过了永合码头就是鉴湖,是济国的地界,整个鉴湖都归于济国,偏偏三花之战后神都把这个鉴湖第三大岛划给了卫国从烟波台改名成方寸台,成了卫国一处飞地,先生也可细想。”

  “这不是膈应人吗?”栗歆筠知道方寸台的来历,但是官方只说卫国有功,自己得知时也并没有细想。

  “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膈应人。为何改成这个名字,神都说是‘方寸之地,尽显恩德’的意思。可在父亲看来对济卫两国更有‘方寸之地,尽显亲疏’和‘方寸之地,尽在控制’之意。若是真的对卫国好,大可赏赐风族故地,毕竟风国与卫国是接壤的,偏偏从济国夺了一处飞地,不就是为了离间吗?这用意难道不够明显?”

  霖箬说完,卫子玠再也无法反驳,只是垂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担心,他还没有动手,事情到现在也还不是死局,再说即便是到了死局青鹞师太和霖上清都不是糊涂之人,一定会克制谨慎……”栗歆筠说道此处,打断了自己的话头,只觉自己言语不妥。

  霖箬苦笑了一下:“先生不必拘谨,你我已是过命之交,若是等事情过了,我真希望又荣幸能与先生正经的合案下牒结为忘年兄弟。我不怕死,只是先生想想即便是上方克制明理,但民间若物议如沸,这几代人努力的双叶会自此止息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有两个国家一乱,则必定有另一个国家可从中渔利。”

  话到此处,众人只觉得身体一顿,马车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霖箬掀开窗帘才发现车队来到一处平整宽阔的台地,这台地上积雪约莫高过人足。四周除了墨梅,便是一些白皮桦和霖箬分不出是七针松还是锦柏的针叶树。

  只听马车前首的一个传令官用干脆利落而又洪亮的声音道:“原地整备,起锅做饭。天气太冷,下山才能睡觉。”

  窗外的兵士显是训练有素,几个一组,脱下带着面罩的头盔,迅速行动起来。有进入了树林去寻柴的,有铲雪挖坑的,有架灶支锅的,有备菜切脩的,分工明确,合作效率。

  不一会儿,袅袅的炊烟便在这雪地平台里升腾起来,生生的为这琉璃雪境增添了一抹烟火气。

  一只手掀开了马车上厚厚的布帘,一个硬朗的面孔探进车厢里来夹着寒气和一抹淡淡的孤寒暗香袭入车来。那人剑眉浓密,鼻梁和下颌曲线硬朗,但眼瞳中还带着未脱的少年气。长久的训练让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棕色,让被冻的有些发红的坚挺鼻尖显得格外打眼,他口中呼着白气,脸上挂着一种直爽干净的笑意道:“三公子请几位下来用餐。”

  那银色就是方才那个传令官的声音,没想到带着如此干练声线的居然是个少年兵士,他带着盈盈的笑意不住的朝着四围看着雪映墨梅的美景,鼻腔口边不住有些白气喷出来,脱下手套后略显粗糙的手掌不停得摩擦着,站在马车旁候着,还不停跺着脚取暖,样子有些活脱和难得得顽皮。

  瞬莹睁开惺忪的睡眼,喃喃到:“什么事儿啊?哇——怎么这么冷?”

  还没说完一句话,便被一股卷入厢内的寒气硬生生打醒。霖忆也是有点颤抖着揉着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着鼻尖喷出的白气。

  成道远倒是一激灵便坐了起来,像来像他这样行走江湖的人要不是在影祭城中就体力透支昨晚也不至于睡的这么沉。

  不过他倒是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世子,这是到哪里了?”

  “西莱山里,快起来吧,”霖箬低声回了句,便挪到门旁,探着头对那个传令官道:“小哥想必是娉国或者越国的人吧?”

  “是啊,越国人。贵人怎么知道的?”那兵士回得爽快,言语中还能听到浓浓的笑意。

  “我只是想着约莫只有这两个国家的南边才不常见着下雪的。见你这么高兴,一定是少看见雪景了。”

  “贵人看人真准,不仅仅是雪,这绿色的梅花儿也是第一次见,太美了,连周围都有一股香气。”那少年一边回话,一边不住的四处张望。

  “既然少见,那便不要候着了,走到近处去看看吧。”霖箬也是笑着回复到。

  “这……”那少年有些迟疑,可按捺不住的神色已经快要从眉眼中喷出来。

  “去吧,不打紧的。”

  “诶,好叻,多谢贵人了。”说着便笑颠颠的朝一株墨梅树的方向跑去了,身后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霖箬转头收起笑意对厢内的众人低声说道:“呆会下车了,大家见机行事,我们昨晚没睡的人合计了一下,似乎事情不简单,大家需要万分小心。”

  “你的意思是不是别吃他们给的东西。”霖忆问到,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霖箬摇了摇头:“天气冷不吃东西肯定是挺不过去的。吃,但是我们得区分能吃和不能吃的东西。”

  “若是他能用毒加害我们,这下毒之人的心肠最为险恶,我们怎么能分的出来呢?”瞬莹道。

  “出顺山之前,我并不怕他动手杀我们,可是一些事情改变了我的想法。现在离方寸台越近,我便估不到他什么时候会动手。本来我想他不至于会落毒,但又想想保我们一个极容易辨识的全尸对他最有利。便觉得下毒也有可能了。”

  “啊?”霖忆听到这话惊了一下,“唯一安全的方法就是不吃,可是饿死了昭阳是个全尸。”

  “不,”卫子玠缓缓道,“你弟弟的意思是,那些热的、现做的东西,他们都在吃,我们也能吃,一定要敞开了吃。那些干粮杂果腌菜什么的我们就不能碰。”

  霖箬点了点头,卫子玠精于暗杀,一下便猜准了他的想法。

  几个人盘算好后,便前后脚的下了马车,瞬莹最后一个下来,她看着地上那被反复踩压已经有些冰冻的落脚处有些犯难,霖忆便伸出手示意她可以扶着。她有些得意得摇了摇头,显得有些理所应当的扶着霖忆的手背下了马车,说着:“哟,不错,看着呆头呆脑的,倒也还有些风度啊。”

  “芳主还是留神些,我现在一抽手你就是个大马趴。这可几十双眼睛盯着呢,‘娉国美丽四芳主军营表演摔跤术’传出去肯定是瀛洲大笑话。”两个人的嘴巴上还是谁也没饶过谁。

  瞬莹刚刚踏下马车,顿觉得自己的四面八方都有被人盯住的感觉,她环视一周,那些久在军中的兵士不约而同的盯着她,有些聚在一起的还交头接耳着,有些人的目光渐渐从审美转为了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猥琐。

  她狠狠地盯着一处耳语的三五个兵士看了一眼,扭过头便跟着霖箬走了。昭星痕早已坐在火堆旁,那火上架着的大锅中的杂菜炖肉正在冒着热气,香味传遍了整个山头。

  昭星痕看到几个人过来便伸手请他们坐下,霖箬便见到他横放着三个约三寸来高银制器物。上部的中央有些凹陷,就如碟子一般,四周有一圈多出来的镂空雕刻藤叶花纹。一旁的仆役正在用匕首从一条炖好的风干羊腿上一片片将肉剔下来放在其中一个器皿上。然后他又用两张极为干净的棉布包着另外一个空器皿上的藤叶花纹把上部那个中央凹陷的部分就这么精巧的取了出来。而下方那个三寸高的部分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铁盒子,里面放着好些冒着些许红色火光的泛白木炭。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这么精致奇怪的器物只是一个可以用来保温的食盘。

  那仆人从铁锅的耳朵处解下一条细线,顺手这么一提就从一锅肉汤里提出了一只用线缝住肚子的一只鹌鹑。见他小心翼翼的这么一只只将鹌鹑提到了那个银盘里,一只只排好不多不少正好七只。然后把这盘鹌鹑又架回那个碳盒的上方。取出了最后一只空余的再次走到锅便,用大铁勺扒拉了几下又从里面捞出一整个约莫五寸长的小冬瓜。

  他用手轻轻压了压,霖箬瞧他指尖的弹性,那冬瓜想必也是新鲜采办的。

  “今儿什么菜啊?”还没等他把手中放着冬瓜的盘安置妥当,昭星痕便懒懒地打着哈欠问到。

  “这荒郊野地的,时间太长,奴才昨儿夜里坐在马车后面只能抽空准备一下,少爷就随便吃点儿。”

  说着,那个仆役颇有些得意用匕首轻轻划开一只鹌鹑肚皮上线的一端,轻轻用指尖盖一提,那鹌鹑的肚子便豁然而开,随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儿,鹌鹑肚子里浓稠的汤汁推着七八种各色的食材一股脑伴着锅气滚了出来。

  昭星痕随意的用筷子夹起了一块酱色的圆形东西瞧了瞧道:“果然是只能随便吃点。你是带了多少干货在身上,这猫鲍干都吃得有些腻味了,下顿别做了。”

  他这么一说霖箬才惊讶这看了看那些滚落在盘中的食材,颜色各不相同,但是却能分辨出来都是些现下难得的海货和鲜菜:瑶柱、蟹干、海米、干鲍、小番瓜、木茄、角瓜、还有些霖箬辨不出的丸子豆角。

  “哎,少爷这不食材难弄吗。”那仆役颇有些委屈。

  “就算食材难弄,这八宝酿鹑能用线缝吗?不都得是鱼肠吗?”昭星痕口中不住的埋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插不进话去。

  “那少爷您尝尝这清口的瓜腹炖醢。”说着就用刀小心翼翼从那小冬瓜的上部开了一个方形的口子,那口子一开,一股奇鲜味喷涌而出,等到瓜中的热气散去,霖箬才看清那掏空的瓜腹中藏着的是看起来就美味无比的肉羹。

  先不说如何将肉糜和配料一点点灌进掏空的冬瓜里再严丝合缝的封上冬瓜,仅仅就这将冬瓜胆一点点从小孔中取出的功夫,就不能让霖箬小瞧了这个仆役,况且他没有工具,没有厨房,仅仅是连夜在马车后面坐着赶制就得费劲心力,可这一切对于昭星痕来说都只是“随便吃吃”。

  那仆役小心翼翼的把肉羹分装到七只小巧的银碗里,若是换作平时霖忆一定是最先端碗的那个人,可他今天却只能顶着诱人的香味儿静静地候着,一定得等昭星痕喝下第一口。

  他只巴巴儿地看着昭星痕,端起碗将碗沿儿送到嘴边,他正要去拿碗,可昭星痕又急人地把碗放下了。皱着眉头,似乎还没从埋怨中回味过来。只见他又端起碗,霖忆便又准备伸手去拿,可他又叹了口气,把碗放到了跟前。

  “你说要不是你师傅年纪大了,何苦让我受累带着你出一次门儿。做来做去就是老三样儿。算了算了,你昨天在市集上有没有办来一些个鲜果,将其中的一些和买来的窖冰一起放在随行的冰鉴里?”昭星痕越说越觉得扫兴,便问了句霖箬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

  “办是办了……可……”那仆役开始有些吱吱呜呜起来。

  “这一大早的,你吞吞吐吐的干嘛?”

  “可后来少爷你不是把那个……也放过去了吗……有些果子还没来得及放进去,就挨着那个,想想有点膈应……”

  那仆役说着,昭星痕狠狠盯了他一眼,然后仆役便没有再继续了,昭星痕皱了皱眉,端起肉羹说到:“那也只好如此了。”

  “哼。”瞬莹看着这样的场景觉得又荒唐又滑稽,心中的一阵轻蔑怎么也把住便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昭星痕将碗又放了下去,颇有些意味得看着她,然后又端起了碗,可并没有喝下去,只是低声问了句:“芳主是早起鼻子不通吗?那可需要这位木人医士帮你好好看看。可能是鼻炎。”

  这可急坏了霖忆,用手拉了拉瞬莹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瞬莹理也没理霖忆,只是道:“我是觉得有些人有点可笑,冬天出远门带着个大冰鉴本来就很荒唐了,这冰天雪地的还要花钱买窖冰就更是滑稽,若要是真的钱多得烧得慌,不如都捐了干净。”

  “呵。”昭星痕淡淡回了句,发出了一声短促了轻蔑的笑声。



  “小姐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这冰雪你来我往,吃的东西哪里能存在上面呢。”那仆役好言好语的解释着。

  “照你这么说,这冰天雪地的那些东西便是一时半刻便坏了?我看简直多此一举。算了饱了,我看你们煮了这么大一锅汤,想来周围是有水源的,在哪里啊?本芳主想去洗个脸,这可比吃饭重要多了。”

  “在梅林的边上有个薄冰封着的小池塘,方才兵士们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冰砸开取了水,听他们水,那水可扎肉的很啊,芳主得趁早了去,可别又冻上了化不开。不过芳主可别后悔啊,这十里八村儿我们都不会再停下来起灶了。”昭星痕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再不济我们还有栗先生的压草团子。走,你陪我去,省的在这里看人显摆,谁还不是个贵族了。”说着一把抓过霖忆的手,便起了身。

  霖忆满面不舍:“这……不好吧,别人不是好心请客来着?”

  “你!”瞬莹顿时生了气,杏眼圆睁地盯着霖忆。

  “好好好!”霖忆妥协地站了起来,有些可惜的发出了一些啧啧声,然后不情不愿的看着火堆跟着瞬莹去到了梅林的方向。

  昭星痕又一次端起了碗,可刚到嘴边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便又放了下来。想了半天才发觉霖箬等人都没有动一下食物,然后脸上的神情渐渐回归到了平静,那种平静只让人觉得难以估计。

  “世子也是觉得这些食物乏味,怪我招呼不周了吧,我看我就该重重罚了那个仆役,才能消解世子的不悦才是。”

  “那也不是,只是主人都没动过一口,我等作为客人又怎么敢先用呢。”

  “可我是真的因着奴才的粗苯而没了胃口。但世子若是不动,那便是心中真怪罪于我了。那不如这样,我取些鲜果来给世子充饥如何?”昭星痕说着索性将碗里的肉羹全数倒在了地上。

  “不用。”

  “那我怎么敢,想着请世子这一趟来,要是来日世子得返临墨,就算不能开口,上清见爱子形容消瘦,盛怒之下也难免责怪我下三国礼数不周,”说着他抬起手伸出了两根手指对着仆役招了招,“去,取些果子来。”

  寥寥数语,遣词却诡异得耐人寻味。一个“得返”一个“不能”怎么听都不是形容活人的词。不一会儿那仆役便把从车厢后面的果子小山似地堆在了他们的面前。昭星痕用手挨个摸了摸,便放了一些到自己跟前的一个干净碗中一颗一颗吃了起来。

  “方才世子应是思虑过度了吧,”说着轻轻一笑,便张口又丢了一颗花红果到嘴里,“现在我也吃过了,同样的东西,世子还请用。”

  成道远一路行来,碍着霖箬的警告一直没有吃,此时肚中已经是饥饿难耐,想着同时拿出的果子,昭星痕随机拿了些,既然他吃得自己也应该能吃。刚要送到嘴里,便被霖箬一把拦住了。

  “你果然看到了。”昭星痕一边继续吃着盘中的果子一边似乎不经意的说了句。

  “既然如此我就不藏着了,你拿的那些应该是被冰鉴冰过的果子吧。而这些应该是在外面挨着那个东西是吗?你到底要对我们做什么?我且告诉你,这身后就是断崖,若是你有什么阴谋,我和霖忆即便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让你做有任何损害卫国的事情。”

  昭星痕面色震惊的看着他:“你居然知道了?”

  两面对视许久,一个震惊,一个愤怒,时间仿佛静止在这场沉默的对峙中,突然梅林出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那哭声让四围的将士纷纷停了下来,纷纷在找寻着那哭声的来源。最后几十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愣在池塘边的霖忆身上——孩子居然在这个时候饿了。

  霖箬心里便如遭到了重锤一击。倘若此人心思如此缜密,办事又老辣狠绝,以他的猜想不可能不想到这孩子的身份。如此一来,就算不弄死他们,卫国也有了天大的把柄落入他的手中。

  “哈哈哈哈哈……”昭星痕突然笑了,那笑声让霖箬听起来就如奸计得逞一般得意,只见昭星痕用勺子给自己乘了一些肉羹,然后喝了一口,便朗声道对身后的传令官和仆役道:“周烨你去传令,今日不曾有人听过婴儿啼哭,倘若有人泄露半句,军法处置。我言出法随,尔等应该知道很久了。另外,阿管你去把后仓里准备好的芽露热一些来。”

  他这一番举动让霖箬心中有如坠崖的一瞬又被人稳稳的拉住,可那个拉住你的人却是前一秒你怀疑他会杀死你的人,满肚子的迷惑,让他的眼神瞬间失去了平日里事事成竹在胸的灵气。

  “世子啊,世子,肉羹我也喝过了,你真的可以喝点味道不错。你不应该怀疑一个到现在为止已经救过你三次的人。这百里滴翠胜景难见,我该去好好看看。”昭星痕说着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崖边走去,只在身后留下一串清晰可辨的踏实足迹。

  那观景的背影屹立崖边,突然一抹日光照来,霖箬茅塞顿开。昭星痕的背影突显笔直磊落,在这百里墨梅林中伴着点点暗香浮动,身后华贵披风上的绣线反射出璀璨的光芒,早已不如初见时那般艳俗,宛若一颗遗失在茫茫雪地里不易察觉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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