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暴中心
回到长安之后，唐一笑并没有见到李涉，因为年后，李涉就要前往蜀地，下放为一县令去了，所以趁着年关未至，李涉刚好回老家拜祭先父母，并将这个蟾宫折桂、光耀门楣的消息告知父母和族人，他这一遭，绝对算是衣锦还乡了。
从士农工商之末的商人之子，一跃成为了士一阶级，这在有科举制以来的朝代里，也是绝无仅有的了。若非是皇帝下令开办的恩科，只怕李涉这辈子、甚至他的子孙后代都不会有考取功名的机会了，不得不说，李隆基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虽然在士林之中，对于李涉中的这个恩科的状元，也出现了许多异样的声音。
“那李涉只不过是一个商人的儿子，有什么资格高踞状元之位？他原本就是贱民，现在居然爬到我们头上来了。”
“从未听说，恩科的状元也算状元，矮子里面拔矬子，不可能有什么真本事！”
“欸，我可听说啊，之前便有科举泄题一事传出来，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个李涉偷买了考题？”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有什么资格代表我士人的脸面！”
……
这些士子越说越激动，好一个吐沫横飞，唐一笑在旁边听得皱了眉头。
之前在去大魁客栈找李涉的时候，唐一笑就发现，李涉一定是个待在客栈里面深居简出、埋头读书的人，因为那些常常结交同道、参加一些诗会等等的文人之间活动的，不可能会让客栈的伙计想那么长时间才想起来。就算伙计的口音再有问题，但对于他店里的风云人物，他一定会记得特别清楚。
所以，唐一笑在刚刚回到京城，就查看了明水堂最近查到的消息，果然，跟她猜的一模一样，李涉夺魁之前，也没有交上几个知交同道，夺魁之后，也没有请客吃饭，而是直接拍拍屁股，从长安消失得非常迅速，让许多想要巴结、或是想要“团结”他的人都找不见人影，这样一来，李涉这个不近人情的形象就树立起来了。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那些李涉曾经的对手、现在的对头、以及未来的对立面上的人都巴不得看李涉被众人踩，这时候只要稍稍火上浇油一下，就能收获翻倍的效果。
唉，唐一笑暗暗摇头，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李涉的智商不低，读的书也绝对不止五车了，可这情商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亏得她在离京之前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谁料到他居然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竟然直接撒丫子回老家祭祖去了。
此时此刻，唐一笑不免心生戚戚——如果唐门都是李涉这样智商情商失衡的话，她可能真有可能重蹈当年诸葛武侯的覆辙，事无巨细，三六五二四地操心，最后生生累到吐血而亡。
想想唐一笑就觉得脑仁疼。
可疼归疼，唐一笑还是得给李涉来擦屁股，谁让李涉是她唐门的人呢？
“诸位兄台，在下是受李涉李公子所遣，特来邀请诸位赴宴。这些时日以来，李公子都在为了这次的士林同道之宴而劳心筹备，生怕怠慢了诸位。这是请柬，希望无论如何，诸位都能赏光，鄙宅一定蓬荜生辉。”
这几天，唐一笑觉得自己比鸽子都辛苦，每天满长安城跑地替李涉送请柬，一边还要夺命连环信地催李涉赶紧回来，如果不是她还算有几分本事的话，恐怕早就已经累死在大街上了。
唐门明面上的铺子都不在长安，唐一笑又不想动用唐门暗地里的人手，最后发现，居然只能自己动手，还被唐清苦吐槽“这不是一个上位者该做的”，但是唐一笑也很郁闷啊，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可以供他指挥啊。
孟冬在某个旮旯胡同闭关还没有出来，韩林又是一张臭脸，怀海和尚的光头形象太明显，章仇兼琼本身就是朝廷的官员不好参与其中，喻青又和侍书不知道起早贪黑在忙些什么，白幼美……说实话，唐一笑最近不是很敢见他，白幼美可能是她两辈子以来最怕的一个人，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师姐，你不也是大理寺少卿吗？你去给李涉那个书呆子发请柬，怎么就不觉得不合适啊。”
整个院子里面，最近好像只有孔雒比较闲，连唐小乙和小石头都忙着练功，严震忙着研究唐一笑给他的一些阵法，整天闭门不出。
请柬送得差不多了，唐一笑终于能忙里偷闲一下，一路剑招走下来，坐在院子里，孔雒就一边递给她布巾，一边好奇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小雒，你的亲亲男朋友是正儿八经的大理寺少卿，但是你师姐我，最多只能隔三差五地办一些麻烦的案子，靠着大理寺的牌子唬一唬人而已，你真的以为，我这个大理寺少卿有个几斤几两？”
唐一笑用布巾擦了汗，笑得有些无奈。
“当官当的不是职位高低，而是他手中的权力，究竟能够影响多少人，这才是真正衡量这个官职有几斤几两重的东西。我是大理寺少卿不假，但大理寺少卿和大理寺少卿也是不同的。京兆府成立之后，大理寺也逐渐一分为二，那些真正的大案往往不会出现在京兆府的任务里面，章仇便是掌管这些案子的判定的。而我，因为刚好是京兆府出身，所以我分管的是京兆府的案子。但是往往京兆府的绝大多数案子都不够上达到我这的级别，而京兆府的案子又基本就不会有那些真正的大案，所以事实上我是被闲置了的角色。”
“所以，你手中还是没有实权？”
孔雒不愧是唐一笑亲自鉴定的十分通透的人，果然一点就透。
“大理寺少卿，最大的权力就是办案，现在没有案子要我办，只要上头没有旨意，我就像是常年赋闲在家一样，薪俸照领，但是不用做事，自然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升迁。所以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一个普通人，因为手中没有权力，从某些角度来讲，甚至连工部员外郎都不如。”
唐一笑说得轻松，但孔雒还是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师姐，你明明也是皇帝的臣子，为何他竟然会这般忌惮你……”
唐一笑喝了口茶，一脸的风轻云淡，好像被皇帝忌惮也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一样。
“因为我不能为他所用，我们之间只能是相互利用。”
唐一笑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然后见孔雒露出思索的神色，突然一笑，“说穿了，不过是因为在他手里，没有能够钳制住我的把柄罢了。这次在彭城，你以为夏侯长生是平白无故出现的吗？皇帝用这两味药给我下了个不大不小的套，其实就是为了手里能有个让我稍稍顾及的东西。
我若是去抢，他的人就可以恰当地出现，因为无论是卖还是买贡品，都是不小的罪名，这时候我们之间就可以再谈一些交易了。而我若是不去抢，最后他也会退而求其次，把交易直接摆出来，只不过这时候少了些许要挟的意味而已。无论是哪种情况，我和皇帝接下来的合作都会更加紧密，但是夏侯长生的出现却让这种合作的可能降低到几乎为零。”
“所以，夏侯长生这是一石二鸟，既能干扰我们和别人的合作，又能趁机建立其他的合作，唐门原本并不依附任何一方势力，现在看起来却是向南禅宗靠拢了，这个夏侯长生真是好生狡猾。”
唐一笑倒是不着急，“唐门出现了这个苗头，那剩下的几方势力都不会坐视不管，谁都不想看到原本平衡的局面却出现一家独大，夏侯长生打的，是让唐门成为众矢之的的主意。”
“之前在江南，看他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个世家公子类型的，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工于心计。”
唐一笑眨眨眼，“世家公子？也没错啊，夏侯长生的确是个标准的世家公子，不过难道不是越是世家公子就会越工于心计吗？”
孔雒顿时哑口无言。
……
“师姐，最近工程量太大了，药又不够用了。”
“怎么用得这么快，不是应该还有十天的量吗？”
“到了那些贵人住的地段了，用的都是特别硬的材料，我们怕惊动那些高手，只感用药水，不敢硬来。”
“到青龙街了？”
“是啊师姐。”
唐一笑想了一会儿，“先避开青龙街，这个地方有些麻烦，过几天我亲自动手，药水的事我会通知明土堂解决的。”
……
“你真是有本事，这才多少日子，居然能发展到这个地步。”
“劳你远道而来，茶也没喝，就先来称赞我，我也是会很难为情的。”
唐一笑和翠娘也是好久不见了，见面之后，唐一笑倒是又开始打趣人家。
“洛阳最近事情不少，那个胡人很不安分，你这时候叫我来长安……是为了钱庄的事？”
“聪明！洛阳说到底还是咱们的地盘，又有小月在那里，安禄山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当下最要紧的，还是长安钱庄。”
唐一笑给翠娘倒了一碗茶。
“你不是一直都不碰长安的生意吗？钱庄的总部设在洛阳不可以吗？”
唐一笑摇摇头，“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不碰长安的生意，是因为长安的水太浑，而且对头在这地方都太强势，可现在不同，他们越是强势，钱庄的总部设在长安就越有意思！”
翠娘看向唐一笑。
唐一笑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只有风暴中心和风暴边缘的人才有资格不站队，以前的风暴太大，现在，在风暴变得更大之前，短暂的停歇和平静正是去到风暴中心的大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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