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君臣佐使
“朕以为你会先来见朕，没想到还是要朕先派人来请你，事事都想占据主动，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李隆基没有身着上朝时的朝服，而是穿了一身绣着白龙的黑底便服，平心而论，李隆基也算是面容俊伟，颇有九五之尊的气势，即使不是在皇宫里面，也能一眼就看出此人的不凡。
“陛下说笑了，未经天子宣召，臣也不敢妄入宫中，惊扰圣安。”
幸好唐一笑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穿一身大红袄子来面君，不然穿着那身衣服说这么正经的话，怕是要把李隆基这个皇帝给当场笑死，到时候唐一笑再莫名其妙地担上一个弑君大罪。
“南禅宗、花剑宗都在你这钱庄里分了一杯羹，道门却迟迟没有动静，这天下还算是朕的天下，可你这天下钱庄也没有朕的份……唐爱卿意欲何为啊？”
唐一笑笑着替李隆基斟了一杯酒，“陛下恕罪。士农工商，商属流末，恐怕还不足以惊动陛下吧。何况此事并无关乎南北禅宗、亦或是佛道之争，谈何分羹？微臣实在困惑，还望陛下替臣解惑才是。”
“哼。”李隆基不屑地冷哼一声，“与佛道之争无关？那朕再问你，九歌的事，你为何要横插一脚？”
唐一笑眨眨眼，“陛下所言‘九歌’是何物？臣不知。”
李隆基：……
要不是这桌菜十分美味，他真想直接掀了桌子。
唐一笑一脸无辜，“臣惶恐。如果陛下说的是那日和臣交手三人的话，容臣详禀。当日是夏侯长生遣家人将人引来，那三人并未自述身份，只是喊道，‘东皇有令，见到我们的人，一个不留！’臣无奈之下，这才动手，但只是为求自保而已。”
李隆基眯着眼睛打量着唐一笑，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最后对上对方那双万分无辜还笑眯眯的眼睛的时候，只好在心里骂了一声“小狐狸”，就自觉跳过了这一话题，进入了今天的正题。
“唐一笑，你是朕的臣吗？”
根据李隆基说这话的语气，足以证明，这是一个不能靠打太极、或是嘻嘻哈哈就蒙混过关的问题，因为李隆基的语气里除了严肃，还透露着一丝危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百姓都是陛下的臣子，臣自然也是。”
唐一笑这话说得却是难得的恭谨。
“你知道，朕为什么要让你来当大理寺少卿吗？”
没等唐一笑回答，就听见李隆基道，“你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想必早就想得够清楚。朕不放心你。”
“朕这个皇帝当得，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会不放心朕的大臣，还要处处防范……朕也想要相信你，但从朕见你的第一面起，朕就知道，你绝非常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朕看得出来，你不怕朕。”
“人都是惜命的，都是敬畏权势和地位的。常人见了朕，即便不是敬畏那身衣服、那张椅子，也都会本能地敬畏着这至高无上的地位，最起码，也会因为觉得产生了生命本能的威胁而怕朕。可你没有，你在看着朕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敬畏，‘陛下’两个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听在朕的耳朵里，居然就和‘喂’、‘你小子’没有任何区别。”
“唐一笑，朕要如何相信，你是朕的臣！？”
李隆基这些话说得暴怒而又危险，但唐一笑却只能无奈地笑笑。
“陛下，您是皇帝。”
“天下人都是您的百姓，也都是您的臣子，我自然也是，这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事情，您又何必怀疑呢？”
“臣虽然对经典少有涉猎，但却读过不少医书。臣记得，《神农本草经》中曾有一言，‘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下药一百二十种为佐使，主治病；用药须合君臣佐使’。‘君臣佐使’四个字，是配千方万方都要遵守的定律，无论在哪一服药里面，君只有一个，其他的药再厉害，可也只能是臣药，余下的才是佐使药。您是天下唯一的皇帝，至高无上，没有人能够超越，无论其他人有多么出色，陛下都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因为这些人都是您的臣子，是您的江山中诞生的人杰，陛下疑臣，臣惶恐。”
李隆基放在桌子上的手轻轻一收，握住了酒杯。
“你说的不错，朕是皇帝，是这天下唯一的皇帝。”
李隆基喃喃自语，眸中有精光闪现。
唐一笑则是一改方才的机关枪模式，垂眸不语。
“你开钱庄，目的呢？”
从这句话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便严肃得不成样子，空气的流动都好像变慢了许多。
唐一笑知道，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商人逐利，开钱庄是为了赚钱，这样的回答看似合理，但极容易产生不良后果：既然只是为了赚钱，是不是盟友是谁都可以？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么大笔钱财关乎江山社稷，皇帝若是将天下钱庄划归国有，就算是唐一笑也很难和他翻脸。
可若是不为赚钱，那就是另有所图，“不臣”两个字就要彻底和唐一笑挂上号了。而现在，是需要小心行事的时候，时机未到，唐一笑只能徐徐图利，若是真在皇帝那里更新了印象，只怕很快她就要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电光石火之间，唐一笑却是想了很多，最终站起身道，“陛下，臣只求自保，仅此而已。”
李隆基眯了眯眼睛。
“陛下可知，自从摘星会馆成立的那一刻开始，就有多少人都盯上了这块肉？臣也算白手起家，摘星会馆都是臣的心血，但陛下您的多少臣子都扑了过来？臣若不求自保，现在哪里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和陛下您说话？李林甫目无君上，何尝未起谋逆之心，臣有清君侧之志，可若是羽翼未丰，您难道要臣单枪匹马对上整个北禅宗吗？臣斗胆，还请陛下见谅。”
唐一笑向李隆基躬身一礼，呼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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