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族密事【04】
“对不起！”冷兮轻声说，推开芸山抬头去看她那张脸。
“你是想说，一直不进来，还是一直看不起我们？”芸山弯下身子，两人这般看着像是一样高。
“都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害怕！”进来以后，就出不去了，那个人会不会就在这楼里等着自己！
“不害怕，现在你不会沦落至此！”她说着，深吸一口气，“你的名字未来会在十三州上传唱，你会是冷氏的骄傲！”
“我不要是冷氏的骄傲，我只想做我自己！”她还是倔强的坚持自己的想法！
“人生多不得已，云溪，你知道吗？你想要的东西，你想要的未来，是要你用尽全力才可能拿得到！我懂你想要自由，可是你生来就是冷氏族人，你还是十二坊主，你有你的责任，纵使你不想担，但是这是命，你逃不掉的！”她说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原以为我能逃掉，好可惜，姐姐没有做到！”她的眼神中带着失望。
屋内想着城东的窗户开着，芸山浅褐色的眼睛看着窗外，映着半缺的弦月。
“我想试试！”冷兮轻声回答，却无比肯定，“我赌能给我自己自由，纵使时光有限，我愿意用余生去拼命！”
芸山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轻抚她额前的碎发，她看她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母亲看向孩子一般的慈爱！
月下西沉，这一闹已经是半夜。
“今夜睡在姐姐这里怎么样？”
冷兮听着一愣，看着窗外又看看那张精致的床，被褥叠的整齐，红色鸳鸯绣花的纹路在烛火下看的清楚。
“怎么，嫌弃姐姐脏？”她深吸一口气，外面穿着的薄衫，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她的身躯，纤细的手腕，柳枝一般的腰身。
“床不脏，姐姐陪过客人以后，每次都会换！姐姐也不脏……”她说到这里顿住了，仿若想不出什么话能为自己辩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一想到这，冷兮的心中竟然会觉得无比的悲凉。
现在的她，可以替当年的芸山回答，这一切脏的不是你，是人心，还有人的眼睛！
一个人若是没有了同情心以后，那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外面的人，但凡用心用真善的眼睛去看这里的每一个姑娘，又何尝不会想到，他们都没有去处，更没有后路，只因为冷氏需要，她们才义无反顾！
原本完全可以找个好人家嫁，现在却要落得个千人骑的名声，她们何尝不委屈！
城中人说她们下贱，她还想说城中人都该死！
他们不配！
微风从窗边吹进，透过珠帘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就好似现在芸山还在，在轻轻帮她整理头上杂乱的发丝。
冷兮的嘴角微微勾起，她在历阳城的日子不短，实际与芸山相处的日子并不多，在十三岁第一次遇上芸山，十五岁三月二十二知晓芸山的死讯。
在这八年里和芸山认识的时间，连一半都不到，更别说后来不是她要去上课，便是城中有贵客来，实际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一年！
记忆里，芸山好像总是喜欢慵懒的躺在榻上，看着东面的窗户外面，抽着烟枪与她闲聊，还有她往桌角磕烟枪的动作，冷兮都记忆犹新！
柔和的话语，就像春日的和风，听着听着就醉了，醉倒在那温柔乡里，怎么都不愿意起来。
更别说那些觊觎她美貌，自诩风流的男人们了！
她到现在都怀疑，当年与冷云泠一起出外差，是不是冷盛沅的安排，为的就是让她避开这个地方。
因为她知道，芸山到底有多少遗憾！
所以才如此的在意！
冷盛沅根本是知道，如果让自己知道这件事，自己怕是会找她拼命！
她不信一个一直劝自己活下去的人，会选择自杀！
她明明亲耳听到芸山说，“想替你的母亲看看，你未来的良人！”
“想见见你的孩子，头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到时候我就是他们的姨娘，等我老了，他们也得孝敬我！”
三年前春节刚过，芸山还刚说过这些话！
这样的人，会自杀吗？
午后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月份的天日还没有那么长，还未到酉时天色竟然完全暗淡下来。
历阳城的街面上人影只剩三两，不久以后便开始起风，大风刮着城中的树，之后便又开始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连那城中心邰和池里的锦鲤都不愿意游到水面上来。
夜风开始吹起，从东往西。
没有人注意到在城南门口的有宁江下，一条青龙潜入江底缓慢游动。
城南江边，中年木匠刚从城西做完活回来，正要赶着回家，却见平日里见到的有宁江有那么些的不对劲。中年木匠以为是自己眼花，消瘦的身材背着一个大箱子便要往拱桥下看去。
见着像是鱼尾巴的东西，在水里游动，那东西极其的大，约莫有五丈宽，至于长度他没看清！
他定睛看着，原是想要看那东西究竟有多长，在一瞬间忽然反应过来，十年之前……
水中鱼尾忽然勾起，一股水柱迅速从水中升腾，速度极快，快到木匠刚想到要逃，便被水柱勾住了腰硬生生的给拖下水，留着那装着工具的箱子散落在城东桥头！
百鸟回巢，倒春寒之下，城东头前些天开的樱花被吹落大半，冷兮无意识的看向城东那道裂缝，曾经无数次经过，她都没发现，今日冷业恒一说，她竟然听了进去。
她望着眼前的城墙出神好一会儿，伸手将木窗关上，转身出了春宵楼。
春宵楼在城东头，她住的地方在城中心。
历阳主城区一共分为十二坊，每一个坊主都有自己的宅邸，只有她没有！
原因是冷盛沅嫌弃她的表现太过孩子气，横冲直撞，便将她安排在城中心的端书斋中，由着里头的端夫子教养。
教养了多年，也没见她改过脾气，一副乡下疯丫头的模样，遇上事情就揪着对方的衣领，表情扭曲怒骂他们，什么东西！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这历阳城中坊主应该有的模样！
冷兮沿着东大道一路慢走到城中心，她像是往常一样走上台阶，上了四层楼，门外挂着一个锦囊，看样式应该是冷业恒放的，打开一看是下午说的特行令，这下冷兮也算是松了口气，转身回房将门关上。
她瑟缩在桌案旁，总是觉得好冷好累，没了芸山以后，她每每做事都会觉得吃力，回到房后竟然趴在桌子上一下竟然便睡了过去。
几个时辰后，房间无声，均匀的呼吸声之下，鱼儿在水中摆动的声音传来。
冷兮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将自己的左手伸入了一旁放置的鱼缸中，锦鲤在水中游动，丝毫没有碰到冷兮的手！
咚咚咚……
伴着风声和雨声，在这黑暗的环境里，敲门声更是能引起冷兮的注意。
她本以为是风吹在门上带来的声音，细听后发觉并不是，好像是有人在轻轻的敲着门，声音还不是很规律，咚咚，咚咚咚……一直都没有停歇。
她以为是谁，这么大半夜的！
冷兮厌烦的下床去开门，也不知道是哪个没事儿干的，大半夜的敲她的房门！
她伸手打开许久未上新油的大门，先是听着大门发出一声嘎吱的闷响，一双脚僵直的垂在自己的面前！
血色染红了纯白的裙摆，纤瘦的身型随风飘摇。冷兮紧张的抬头看她，那张惨白到没有血色的脸！
风雨交加的夜晚，简单的一根麻绳吊着她的脖子，就这么挂在门口的大梁上，风吹着那双脚，一下一下的敲打她的房门！
咚，咚，咚，咚，咚，咚……
她便站在门前，呆呆的看着梁上挂着的女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忽的梁上的女人眼睛睁开，仿佛想要看看这周围的环境，只是那双瞪大的双目竟然没有眼珠！
女人难受的挣扎，面容扭曲，双手双脚却依然一动不动的垂坠下来！
“芸山！”
冷兮大吼着，在梦中猛的惊醒，连带着自己睡着以后，不自觉将泡在水里的手一同抽出，惊动了一旁的锦鲤，在鱼缸里扑腾好几圈！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
她还没发觉，她的左手已然已经麻木，发白的指节，还不断的滴水……
三年来她从来没有梦到过冷芸山，也根本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那时候的芸山到底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麻绳上吊，面目狰狞，但是双手双脚，却一点也没有挣扎！
到底是怎么了？
冷兮早前以为自己对芸山很是了解，但是从这三年的调查看来，她对于芸山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是冷芸山想要给她冷兮看温暖的一面！
那么，在这城中谋生的芸山，她是否也有阴暗面，或者说，有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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