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楚九1
陈楚是在冬季最冷的那一天来的，围着白狐裘，毛茸茸的领子上落了些雪，我正在房间内蹲着烤火，她方进门，我抬头望她觉得恍如隔世。
“师傅不在。”我拍拍手站起来，请她与我一道坐在炉边，炉火上煮着沸沸的茶水，“他去三巷口了，傍晚能回来。”
陈楚没有应声，只是盯着炉子上的茶壶，神色有些憔悴。我偏过头问她：“要等吗？”
“不必了。”她终于开口，移开目光凉凉的瞥了我一眼：“唐姑娘，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我觉得有些奇怪。
我叫唐三，三年前在稷山山脚下被温不言捡回家，等我苏醒时，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前尘往事忘的干净，连名字都不记得，温不言说是三月份捡来的，他母姓是唐，于是唤我唐三，而他是平轩阁的阁主，会一点上古的秘术。
等我身体全好利索，已是深春五月，温不言给了我两个选择，离开稷山的平轩阁，自谋出路，或者拜他为师。
于是我开始喊他师傅，但一声师傅叫出去，每次前来拜访的人看我的目光中总多了些深究，或许想看我秘术学到几成？或许想看出师徒的背后又藏了些什么？
但没有人知道，温不言什么都没有教我。
平轩阁除了师傅以外，还有一位叫李鹿的，但却不是我的师兄，师傅只说他是故人之子，故人已逝，他便代为照顾。
平日里，李鹿尊称师傅为“阁主”，喊我就没那么尊敬了，直呼其名，既然他不叫师傅，便不是我的师兄，我也直呼“李鹿”，或偶尔喊两声“李公子”来调侃他。
李鹿虽不是我的师兄，却修习了师傅的秘术，比我这个徒弟还要正派些。
“公……”话一出口，正对上陈楚探究的目光，我赶紧噤声，转口道：“共同尝些点心？”
“陈姑娘有所不知，我虽喊阁主为师傅，但他并没有传授什么本领给我，我正恼的很。”我起身去柜子里拿了盘酥点放在炉的边缘，“不如等师傅回来，陈姑娘提个话给他，也好让我早日做些真本领，而不是每天都干些洒扫的活儿。”
陈楚仍是不接我的话，只是抿着唇笑。她笑起来着实是好看的。
“唐姑娘，我还没有开口，你怎知我所求之事需要修习亘术者才能做的？”
“那是什么事，陈姑娘但说无妨。”听她这样讲，我倒更奇怪了。
平轩阁名声在外，所依仗的不过是师傅所掌握的一种上古秘术——亘术，听闻此术可斩妖除魔，又说可起死回生，坊间传言说的神乎其神，但我从未见师傅施展此术，虽然上门拜访者络绎不绝，但温不言是个怪脾气，接生意常要看他的心情，偶尔接下一两桩事情来做，也是留我守家，而李鹿更是神出鬼没的，这次又出远门，已一个多月未见了。
“我想变成妖魔，还请唐姑娘指点迷津。”
“咣当”，我正拿起的一块糕点被惊掉在地。
“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心里一紧，炉内的火烧的茶水沸沸，从壶嘴溢出的茶水流进炭火中发出滋滋的声音，如此奋不顾身。
“唐姑娘，”陈楚紧了紧衣裳：“我知道温不言没有教你亘术，但姑娘有一本《六壬释兆》，其中有一篇描述了如何入妖入魔，还请唐姑娘誊录该篇章赠我，陈楚必有重谢。”
手一抖，一盘点心险些倾翻。
她的声音十分认真。来不及深究她是如何知晓我有此书的，更不敢深思她为何要入妖入魔。
《六壬释兆》是三年前我苏醒后，温不言拿给我的，他说是捡到我时，我怀中便放着此书，当时我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前后胸口各有几支断箭，据他所说，胸口的《六壬释兆》替我挡住了最要命的那支箭矢。温不言说这本书内记载的内容都是禁书，嘱咐我不要学习，但他仍将此书还给我保管。
“我知道这本书，却不知这里面的内容。”既是禁书，我便从来没有翻开过。
温不言出门前交代了一件事，他说今日有一位贵客会来，是陈国最小的四公主。但陈国已经灭亡两年了。
灭亡前，我曾跟温不言进陈国王宫送一封信函，恰巧见过陈楚一次，当时她散着头发，会弹让人难过的古琴曲子，有不羁的眼神和与尘世格格不入的气质，绝尘烟而出世。
我随温不言从前廊经过，她坐在花园的一处假山上，仪态高高在上，弹《高山流水》，翠竹的叶绕在她的裙摆间，一眼便是满满的惊艳。
当时她是陈国的四公主，是最得陈王喜爱的皇女，手如兰花笔，目似丹青画，狩猎时一身红衣怒马，冷静且敏锐。当时的民坊间流传着陈王将传位给这个小女儿的说法。
再后来听说这位四公主狩猎时捡了个好看的夫君，原是打柴的，被陈楚当成麋鹿一箭射穿肩膀后便随着回了宫，美其名曰“养伤”，最后竟大张旗鼓的成亲做驸马去了。
驸马姓仇名十九。仇十九。听说生得一副阴柔好面容。
大婚三月后，好好的陈国突然被边境小族攻破城池，仇驸马和陈楚失踪。
时隔两年，陈楚好端端坐在我面前，隔着张炉子跟我说：“我想变成妖魔。”
我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入妖入魔在我的认知里是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堕落是谁都救不了的，自己不想堕落是谁都逼迫不了的。于是我数给她三枚点心，说：“这是我做的，很好吃，你尝尝。”
陈楚抬眼看过来，眼神清明：“我是认真的。”
我点点头，“我也是认真的，真的很好吃。”
陈楚手一推，一声碎，点心连盘摔在地上。
“……”
“陈姑娘，这件事还是等师傅回来，请他作主吧。”我站起来微微俯下身去，摆出送客的姿态，陈楚却笑了笑，说“我等他。”
(https://www.23xsww.net/book/96509/96509741/31086028.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