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融月在乔府的日子果真越过越舒心了。
阮氏时不时打发人给她送些东西，吃的用的穿的什么都有。连屋子里的摆设也让嬷嬷们默默都换了，放眼望去，屋子里哪哪都擦得亮堂得泛光。
嬷嬷们怕她闷得慌，甚至还送了些话本来。融月翻了翻，都是些才子佳人翻墙幽会的故事，只觉得好生无趣，随手便合上了。
见她对话本不感兴趣，刘嬷嬷问道：“小娘子想看哪种类型的话本，我托人去寻来？”
融月摇摇头，想起好些日子没做早课了，便道：“劳烦嬷嬷给我带些佛经来吧，《楞严咒》《大悲咒》《小几咒》《心经》《赞佛偈》哪本都行。”
刘嬷嬷愣了愣。
融月笑笑，又补充道：“若嬷嬷还方便拿些纸墨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刘嬷嬷应了，转身出了积云斋，把这事和阮氏一说，阮氏笑得茶盏都险些摔了，连声道：“这是人在红尘心在佛门呐，也好，给她多拿几本，让她好好呆着，我也省心！”
而后的日子融月待在积云斋里，每日做早课，抄经，累了去院子里走两步散散心，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悠悠过去了。
一直到国丧期结束后，耐不住寂寞的世宁公主在宫中设赏梅宴，请了许多位京中未出阁的小姐进宫赴宴。
连融月也收到了帖子。
她拿着那张夹着梅花瓣，散发着香味的请帖翻来覆去看了会，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刘嬷嬷摇摇头：“不行，公主会生气的，夫人也会为难。”
行吧，那就去吧。
融月心想，自己来了乔府后还没出过几次门，去长长见识也好。
待到赴宴那日，天还没亮融月就被嬷嬷们从床上拉了起来，像是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来，嬷嬷们端来洗漱的水直冰得她打了个激灵。
小桃倒是很快活的样子，瞪着双似铜铃般的眼，兴奋地拿出各色衣裳在融月身上比划。
虽然她选的都被刘嬷嬷一票否决了，但小桃兴致不减。
融月明白，这孩子是憋得太久了。
融月昏昏沉沉地被拉到镜台前坐下，闭着眼睛坐在镜子前补觉，任由刘嬷嬷指挥人打扮自己。
也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待肩膀被人拍了拍，融月方才勉强睁开眼睛，耳边传来刘嬷嬷的声音——“小姐，你瞧这妆如何？”
融月定睛一看，被镜子中的自己唬了一跳，这下完全清醒了。
这谁？
是她自个儿都认不出是自己的水平，也太丑了
眉毛被描画的又粗又黑，前头似蹙非蹙的，眉尾却飞扬得差不多都连上鬓角了；眼下不知涂了什么东西，红彤彤的一片，活像是捅了马蜂窝被蛰了了；嘴唇被勾勒成殷红的花瓣状，融月瞧着一下子就想起从前见过的野兔子。
这么些妆扮凑在融月此刻涂得煞白煞白的脸上，简直可以说是灾难级别的冲击力。
这还不算完，融月偏头仔细瞧了瞧镜中自己的发髻，这种发式她也是第一次见。两侧的头发被紧紧叠拧着，梳得盘旋又高耸。她稍稍一动，两侧发髻上头簪着的几排珠穗就亮闪闪地晃个不停，融月怎么看都觉得她头顶像是长了两根发光的牛角
见融月不吭声，刘嬷嬷微笑着道：“这些装扮可都是现如今京中女子中最流行的，小姐瞧着可还满意？”
融月：“”
融月默了默，“原来，京中女子都喜欢这么打扮自己”
这都是什么癖好？
把脸洗干净了不比这花里胡哨的一堆描画要好看得多？？？
难道是自己在山里呆惯了，见识少见过的人更少，不比京中女子在繁华之地长大，所以她压根看不懂她们的装扮美在何处？
融月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怎么也是嬷嬷们捣鼓了好几个时辰的成果，既说是京中流行的，别人不觉得丑，那行吧，就先这么着吧！
融月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自暴自弃道：“满意，满意。”
又扫了眼镜子，实在丑得人头疼。融月索性闭上眼不看了，站起来背对镜子，道：“都好了吧？”
刘嬷嬷摇摇头，冲一旁使了个眼色，几个嬷嬷忙端来一套墨绿色的衣裳。
刘嬷嬷抖开衣裳，温声道：“小姐头一次入宫参宴，可得显得稳重些，还是颜色重些的衣裳较为合适。”
融月点点头，没说话。
横竖都这样了，谁还在乎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呢？
早去早回吧。
跟着刘嬷嬷出了乔府大门。
门外一前一后的停着两辆马车。
刘嬷嬷领着融月和小桃上了后头那辆。
下台阶时，融月瞥见前头马车的帘子动了动，她有些好奇，问刘嬷嬷：“前头的那辆也是府里的马车？”
刘嬷嬷点点头，“大小姐今儿也一道进宫赴宴的，现下时间紧凑，不方便说话，待会入宫打了照面，你们也好认识认识。”
融月面上淡淡应了，可要说她一点不好奇前头那位那是不可能的。到底连着血脉，这乔府大小姐和自己一天出生，是自己的姐姐。
皇城离西平坊不远，到了正安门守卫处，听说马车上坐的是乔府二小姐，守门的侍卫挥挥手直接让她们进去了，未做任何的盘查。
刘嬷嬷暗自留意融月的神情，见融月只顾打着帘子张望外头，脸上只有好奇而无半分得色，心下安定。她早说过眼前这位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万不可能去肖像她不该得的位置，夫人可以放心了。
刘嬷嬷又扫了眼融月今天的装扮，偏过头去，闭目养神。
何况，今天她这身打扮从头到脚都不大合适，看着费眼得很。陛下便是果真对她有心，今日也定会如夫人所盼望的一般厌弃她，觉得她登不得大雅之堂。
融月提着裙摆下了马车，小桃不能陪她一道赴宴，只能留在马车上和刘嬷嬷一起等她回来。
第一次进宫，又是第一次参宴，融月心里到底有些紧张，她四顾望了望，宽阔笔直的宫道上靠着朱红巍峨的宫墙停了好些马车。穿着精致鲜艳绣裙的妙龄少女们一个个从马车上走下来，她们似乎彼此间极为熟稔，挥着手绢，纷纷有说有笑地结伴前行。
融月远远跟着人流走了一段，背后突传来一声轻唤——
“可是二妹融月？”
乔虹月心里还在为方才正安门口的侍卫不盘查乔融月的马车，却细细盘查了自己的而不痛快。她因此晚到了一步，叫这位庶妹走在了自己前头。
可一开口，那柔似六月春雨的腔调却掩盖了她一切不快的隐秘情绪。
谁听了这一声呼唤，都得承她的一番好意。
融月转过身，两人一照面，双双都愣了。
像是劈头盖脸的一道惊雷闪过，融月诧异地微微张开嘴。怎么都是乔府打扮出来的，自己和她简直是天壤之别？
融月迷惑了，她看着乔虹月素净的面庞，眉似远山舒扬清淡，水红的口脂不过略略点涂在唇内侧，脸上既没扑煞白煞白的粉，眼下也没涂得红彤彤的。
一身淡青色的裙衫衬着她莹白的肌肤，整个人像是沁着玉光。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融月想起镜中自己的模样，顿时脸上烫得如火烧一般，她默默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乔虹月也细细打量了一番融月，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下嫌弃之余却也一派了然，这是阮氏的手段。
说实在的，她能瞧出融月的长相是不俗，可再出挑的美人也经不起这么糟糕的品味拉后腿。
魏朝崇尚素净，女子纷纷以清新雅致为美的标杆。就算偶有爱鲜衣者，也不会把自己打扮得如个泥阿福般热闹。
脸上画得如戴了彩色面具一般，发髻也梳得极为张扬，再配上老气横秋的这身裙子。糟糕得很。
从头到脚，看得人只想摇头。
乔虹月从融月眼中看出了同自己截然不同含义的惊讶，心下极为得意，冲融月笑得很是和善：“二妹一道走吧，你既是初次进宫那还是跟着我好些。”虽说是第一次，却也应该没有下一次了。
“多谢姐姐照拂。”融月只得匆匆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苑，今日的赏梅宴设在蓬壶台，此时已是人影幢幢，优雅靓丽的妙龄少女们端坐其中，一个个人比花娇，一时不知是赏花好还是赏人更佳。
乔虹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桌案摆设，确定了待会赵珹和世宁公主落座的主位后，选了个打眼的位置拉着融月坐下。
乔虹月胸有成竹地盘算着，这样得天独厚的位置，自己身旁又有一个既是陛下熟悉的，同时又能绝佳地衬托出自己风采的人，今日她定能让赵珹留意到自己！
今日的赏梅宴，世宁公主邀请了这京中几乎所有正值婚龄的世家小姐。她们中绝大多数人都见过乔虹月，此刻一道瞧见她身旁坐着的生面孔，纷纷悄声议论起来。
“乔家小姐旁边的人是谁？好似从未见过”
“这谁啊？怎么打扮成这样？瞧她脸上画得，都能上台唱戏了！”
“你仔细看，她头上的两个角还金灿灿的呢！可真够惹眼的，是想叫陛下注意到她想疯了吧？”
这些话几乎一字不落地全传进耳中，融月僵住了。
她低下头，有些难堪地扯着衣角。
不如，去寻一处有水的地方把脸上洗干净了？
一声高亢尖锐的呼号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融月的思绪。
“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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