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遇袭
在游郭呆的越久，她便越觉得不论一个人再如何谨言慎行，麻烦依旧会自己找上门来。就算尽力想要浮与水面之上，那些淤泥里伸出的手却始终蠢动着想把她往下拽。
她做了完全的准备，处处小心，可还是遭遇了这样的事。
"我还以为你死了。"
在对方的步步紧逼下，她不断后退，逐渐被堵入巷道深处。男人抚上自己的眼罩，冷笑一声道，
"游郭里死人虽然不稀奇，但真杀了人难免沾上一手腥，要被抓出来可讨不着好。虽然上次碰到的家伙跟疯子一样，但心里看来也清楚的很。"
他探手来抓晴子，却被她一闪身躲了过去。
"弄瞎你眼睛的人又不是我！什么新仇旧恨，我难道得罪过你吗？说的冠冕堂皇，不过就是想找个理由为所欲为罢了！"
被一口拆穿后男人也不恼，像打量一件商品似的从头到脚看了她一圈，志在必得的笑道，
"那又如何？况且看来今天是没人帮你了，就算还有扫兴的东西过来，这里也不是罗生门，而是我的地盘。上次没做完的事，没报的仇，今天就一起清算了吧！"
话音落下时他向晴子扑来，她当机立断把周围的杂物一股脑的推倒在地，试图阻碍对方的步伐。
"我不明白！这里的游女这么多！你又为什么非盯着我不可！"
她强自镇定，抓到什么东西就往男人身上丢，同时大声呼喊，期盼能有路人闻声而来。可直到嗓音开始嘶哑，她都没得到任何回音。即使有人发觉了这里的骚动，也只是加快步伐匆匆而过，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是啊，是啊。
她在心里苦笑，游郭本就是这样冷漠的地方。就像香奈，像金势，像妓夫太郎所说的一样，这里没人会为了他人去罔顾自身安危。
爱做傻子的向来只有她一个。
"确实，你年纪还不够，比你身段更好的女人这里有很多。但做这档子事不就图一口新鲜，纯白色的头发，找遍这里也见不到几个。我这人啊，就是喜欢些特别的东西。"
这话一出，晴子便知道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再放过自己。她不再多费口舌，转头向暗巷深处冲去，试图找到另一条能够通往主路的支道。
"别跑了，你也差不多要到可以见客的时候了吧，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区别？"
男人闲庭信步的跟在她身后，享受着追逐的过程。在不知第几次被晴子推倒的障碍物绊住时，他的耐心告罄，几步赶上她把她摔入一丛柴垛中。
"滚开！"
沉重的身体朝她压过来时，晴子被铺天盖
地的绝望笼罩。
自从来到这里，她便一直独自努力着，再苦再累也从未放弃过一刻。她生活在与从前截然相反的环境下，每日每夜忍受那些淫｜声浪｜语，在客人的恶臭和调笑下工作。
她被粗暴的欺辱过，被嘲讽过，被威胁过，但即使如此她也告诉自己事情总会好起来，千万不要一蹶不振。
她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可到头来还是这样一个结果。
孤独，痛苦，委屈，不甘。
外界的声音忽然都远去了，她躺在柴垛上，出神的仰望天空，那云霞还是一如既往的兀自美丽，对地面上的苦痛不闻不问。
她这条路，已经走到头了吗？
都说人在无助时会想起自己最依赖的人，可她在这世上是无依无靠的一缕孤魂，此刻竟然想不到任何一个能够帮助自己的名字。
恍惚间脑海里浮现出妓夫太郎的脸，然而这念头一出便让她荒唐的差点笑出声来。
这段关系中维系着他们的一直都是金钱和利益，仅有的善意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可笑她居然因为孤独，不知不觉把无处安放的情感寄托在了他身上，还妄想着对方也能有所回应。
没人会来帮她的。
——这个想法让空洞的内心再次疼痛起来。
明明她一直都只是一个人罢了。
"怎么了？不挣扎了吗？"，那个令人作呕的声音调笑道，"也好，女人还是乖一点才惹人疼惜。"
他解开衣带，带着兴奋的喘｜息向她的衣襟伸出手来。
"给我，滚开！"
她闭上眼，在绝望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抄起身边的柴棍就疯狂冲前方挥去。
即使是一个人，她也要努力到最后一刻！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她不能在这时候灰心自弃！
身上的压力忽然一空，男人痛叫一声，身体似乎退了开去。
是打中了吗？
她不敢停下动作，继续发狠的挥舞棍子，试图在身前扫出一片净土。手上并没有传来砸中的感受，很快侥幸也消失殆尽，自己的武器被人捏在了手中。晴子用力挣了几下，可对面的力道大的惊人。
"喂……喂，冷静一点！"
精神绷成一线，她对外界的声响充耳不闻。仅有的柴棍下一秒便被夺走，她被恐惧和绝望吞没了，更加不敢睁开眼去看那近在咫尺的丑恶嘴脸，手上摸到什么就统统往对方身上砸去。
"………喂！"
东西没有了她就换上巴掌，那人在胡乱的推搡间挨了好几下，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喂！！"
皮肤上温热的触感惊的她尖叫一声，另一只手立刻就甩出一个耳光。对方险之又险的低头躲过，终于放弃了和她纠缠，抓住她的两只手撑在柴垛上，试图让她镇静下来。
"啧……晴子！！！"
她被突然放大的音量震的剧烈一抖，胡乱攻击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呼唤她名字的声音急促而狼狈，隐含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蜷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刚开始的时候视线很模糊，但很快，那些斑驳的色片汇聚在了一起，合成了一张熟悉的脸。
"…………妓夫太郎？"
大脑一片空白，晴子不断喘｜息，仿佛身在梦中一般轻声呢喃。混沌的天光下，她的头发和衣服都乱成一片，像一只惊惧的幼兽般缩在墙角，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是我。"
得到肯定的回答时，她睁大的双眼中逐渐有雾气弥漫上来。身体骤然虚脱，紧绷的弦断开后，手脚便再也使不上力气。
她张大嘴，想好好的跟妓夫太郎说句话，可一开口哭腔就抑制不住的泄了出来。
"你……你去哪儿了？"
劫后余生的酸楚堵在喉口，心脏被情绪的巨大落差冲的发疼。那些积压已久的悲伤和委屈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一旦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
她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控诉妓夫太郎，可就像终于在绝境中找到了一个能够庇护她的屋檐，坚硬的外壳崩塌后，她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内心。
她还以为他不会来的，她还以为……
"你到底去哪儿了？我……我出来以后就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走了……"
她哭的一抽一抽，眼泪断了线一般不断落在地上。妓夫太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的缩回了手，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仿佛对面前的状况有些慌乱。
"我、我以为你们谈话需要一段时间，就去附近转了转，没想到回来时那里已经没人了。我想着回京极屋的路上总能遇见你，就跟了过来，我……"
他不知所措的伸出手，刚刚差点被□□的经历让晴子下意识的一缩，那只手便堪堪从她发顶擦了过去，落了个空。
她泪眼朦胧的盯着妓夫太郎，心里有些困惑。他刚才是想要摸一下自己的头吗？可这怎么可能呢？
妓夫太郎很快把手收回来，在背后收成拳头。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最终只能干巴巴的道，
"……我来晚了，对不起。"
这一句我来晚了，又让她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她咬着嘴唇，哭的浑身发抖，把这些日子积压的委屈统统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你别哭了。"
妓夫太郎的声音不再如往常一般游刃有余，他俯下身想要做一些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手足无措的蹲在她面前。
就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恶……你这怪物，果然来了。今天……今天就在这里杀了你！"
不远处的地面上，方才被摔出去的男人艰难的爬起身，他打了个呼哨，冷笑着拔出了腰间的太刀。
妓夫太郎回过头，晴子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周围的空气忽然冷了下来。
她没看清妓夫太郎是怎么动作的，但只是一瞬他就已经高高跃起，借着冲力踢向那个男人的心脏。肋骨折断的声音令人心惊，对方甚至没有得到挥刀的机会便仰面跌倒，被单手按在了地上。
妓夫太郎骑在他身上，冲着他的脸不断挥拳。刚开始的咒骂很快就变成了求饶和凄厉的惨叫，到最后连哼声都消失了，巷子里只剩下拳头击打身体时的闷响。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目睹他与人争斗。
妓夫太郎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身下的对手，每一拳都落的毫不犹豫。对方的身体已经只会微微抽动，可他依旧没有停手。
一簇血溅上他的侧脸，这副样子让晴子感到陌生。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没有回应，妓夫太郎像是沉溺其中，除了眼中的对手，外界的声音全部被隔绝在了外面。
他是想要就这样，把这个人活生生的打死吗？
在这看似平静的暗流下，他内心隐含的疯狂让晴子生出了不安。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救谁，只觉得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有什么东西就从此无法挽回。她撑起发软的身子，忍不住又大声呼唤了一次他的名字。
这一次，妓夫太郎回过神来。他抹去脸上的血，在看到晴子的表情时，便领悟了她的意思。
"还是不想杀？"
"不……"
见他不再沉浸在那种忘我的境界中，她松了一口气，立刻摇头，
"别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况且，你杀了人也会给自己找来麻烦吧？不然那天在罗生门你也不至于留他们性命。"
妓夫太郎踢了踢地上的男人，确认他还留着一口气。
"确定吗？他可是对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嗯，我记得游郭对坏规矩客人的惩罚是剥光了衣服丢到街上，让他们自己走出去。一会儿要是他还在这里，就用这个办法吧。"
她胡乱把脸上的眼泪抹去，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留。
"我们走吧，我还得赶回京极屋去。"
妓夫太郎这一次没有嘲讽她，只沉默的扶她站起来，把她弄丢的披衣又罩回了她头上。
晴子刚想前行，巷道尽头却又传来一片呼喝之声。她忽然想起男人方才打的那个呼哨，不安的扯住了妓夫太郎的衣袖。
"他说这里是他的地盘，那这些就都是他刚才叫来的同伙？"
她数了数从远处冲来的那些混混，紧张的后退了一步。
"前面的路被堵住了，我们出不去，换条路逃吧？"
"逃？为什么要逃。"
妓夫太郎忽然仰头笑了一下，他露出晴子熟悉的那种兴致勃勃又带着股疯劲的表情，转着手腕松了松关节。
"怎么出不去？我们就走这条路，别害怕，你放心往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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