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画舫叙谈
本来想去见杨玉环的计划被元芳的出现突然打断，清瑶跟着狄仁杰快速跑到门口，时间掐的刚刚好，他们到达的同时，也正好看到元芳气喘吁吁的停在他们面前。
“狄、狄大人！有大情况！”元芳来不及喘口气就冲狄仁杰大喊。
“你慢慢说，怎么了？”狄仁杰上前拍了拍元芳的小脑袋。
“是上官女史！她说她想起来小时候发生的事了！和那个牡丹方士有关的所有事情！”
狄仁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出于职业习惯他拉起元芳就要走，却猛然想到清瑶还在身后，一时为难又焦急的站在原地。
“我没关系，公事要紧。”清瑶从狄仁杰的表情上就看出了事情的重要性，她自然是不能不放他走的。
“抱歉。”狄仁杰愧疚的低声谢罪，“明明答应了要陪公主游玩一整日。”
清瑶微笑着摇头，“狄大人不用有心理负担，你百忙之中还愿意抽出时间陪我，已经足够了。”
狄仁杰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能说出口，转而吩咐元芳。
“我先坐快船上岸，你在这好好保护公主。”
“诶诶？狄大人不需要我的帮忙吗？！”元芳似乎对狄仁杰撇下自己有点不习惯。
“你把公主好好的送回去再来帮我，记住，公主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狄仁杰嘱咐完元芳，又看了一眼清瑶，然后就朝元芳来时坐的快船跑过去。而清瑶和元芳就站在岸边注视着那艘小船在江心迅速的划远，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呃……”
元芳看着巧笑嫣然的清瑶，有些局促的红了脸，伸手搓了搓鼻子，软糯道：“公主，咱们是回去还是怎么着？”
清瑶本来也觉得有些累了，刚想说回去，却见老板娘走了过来，似乎有话要对她说的样子。
虽然想不到与老板娘之间会有什么话题，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同元芳一起回到了画舫上的包厢。
坐在宽敞华丽的船上，面前是整整一桌甜点和果脯，元芳几乎要快乐的晕过去。但他犹豫了许久却始终没动筷子，而是把那些东西都小心翼翼的打包起来。
清瑶疑惑的看着他，“你不吃吗？”
元芳有些羞涩的嘿嘿一笑，“我想把这些带给弟弟妹妹，平时我跟着狄大人还有机会吃到，但我的弟弟妹妹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清瑶没想到元芳会这样说，有些动容，“你一个人要照顾那么多弟弟妹妹不会觉得勉强吗？”
元芳摇头，“狄大人每个月都会给我发工资的，照顾弟弟妹妹足够了。”
“可是我听人说，狄大人御下严厉，他是不是常常扣你工资？”
没想到元芳突然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这都是我之前不懂事乱说的，没想到被坏人听去到处说来诋毁大人。其实狄大人对我很好，反而是我常常因为要照顾弟弟妹妹工作迟到早退。他虽然给我扣了工资，但是又会在其他地方补回来，多亏了他，我和弟弟妹妹才能在长安城好好的生活。”
清瑶听的愣住了，她只知道人们常说狄仁杰一向严于律己律人，但这些事她从前从来都不知道。都说法律无情，但维护着无情律法的竟然是这样一颗柔软的心。她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于是她赶紧将一碟桃花酥推到元芳面前。
“这些你先吃，我再叫一桌给你弟弟妹妹专门送过去，不告诉狄大人，好不好？”
元芳显然是心动的，但他仍然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
“狄大人常说无功不受禄，我没有帮公主什么，所以不能接受。”元芳说着一双大耳朵都耷拉下去，似乎很是沮丧的样子。
“谁说你没帮我的？”清瑶严肃的直起腰来。
“你看，你现在奉狄大人之命保护我，这一桌点心就是酬劳。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借我看你的小本子？里面的内容那么有趣，让我开心了好几天，那也是帮我啊！所以你不是无功受禄。”
清瑶理直气壮的把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都摆出来说，然后就看见元芳睁着一双大眼睛，双瞳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元芳低下头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有点不敢抬头看她，突然眼前出现一块被白皙的手指捏着的酥糖，错愕的抬头，满目皆是少女放大的温暖笑颜。
“吃吧。”她温柔的话敲打在他心上，让他想起很多年前感业寺的那个夜晚，有一个人让他跟着他一起保护长安城的温暖。
元芳张口吃掉那款块酥糖，甜香的味道瞬间溢满口齿，就连着心也沾染上这样的甜。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狄大人会在令牌上刻下公主的名字了，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和狄大人一样温柔的好人。
……
就在元芳嚼着酥糖胡思乱想的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拉开，老板娘走了进来，邀清瑶去另一个房间聊几句话。
元芳立刻警觉的拿起一旁作为武器的飞镖，紧紧地跟在后面。
老板娘噗嗤一笑，“这位小朋友，我和公主有些私密的话要谈，你一个小男孩跟着去恐怕不方便喔。”
元芳皱了皱眉，“不行，保护公主是我的工作，还有我不是小男孩，我已经十四岁了！”
清瑶忍俊不禁的摸了摸才长到她腰那么高的小耗子的耳朵，温声劝道，“这样吧，你在门外等我好不好，我和老板娘说完话马上就出来。”
“唔…那好吧。”柔软的大耳朵舒服的抖了抖，元芳红着脸将飞轮别在腰后，郑重的对清瑶说：“公主，那我就守在门口，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叫我。”
清瑶冲他点点头，然后就随同老板娘进了另一边的雅间。这船上的包厢其实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是桌上摆着一瓶酒，有那么一瞬间，清瑶开始后悔跟着老板娘进来了。
“公主不愿与我喝一杯吗？”
紫金泉深紫色的酒液汩汩流进高脚杯，老板娘递了一杯到清瑶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品尝起来。
“老板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女人嫣然一笑，“公主殿下还记得这杯酒吗？”
“当然记得。”
“那还记得带你来喝这杯酒的那个人吗？”
清瑶垂眸，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您还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对吗？”
清瑶紧紧咬着下唇，老板娘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准确的刺在她心上。
“我记得，应该说从来没有忘记过。可是记得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是不合适的。”
“你们都没有开始过，怎么知道不合适？”老板娘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含笑看着她。
“他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是我，而且，云中漠地……”
“他在骗你。”老板娘打断了她的话，径直走到桌前，把空杯续满。
“他离开长安之前到我这里来过，那天他喝了很多酒。”老板娘自顾自的说起来。
“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是因为云中漠地的事买醉。呵，这个傻子，酒量不好还偏爱喝酒。”
清瑶没有说话，可是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拿了酒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后来我不放心，撬开了锁进去，看到一整桌的空瓶子，他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我找人把他挪开的时候，看到他用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字，若是我再晚进去那么一刻，这字就被挥发干净了。公主可知道是个什么字？”
清瑶的目光追随着老板娘来回踱步的影子，不敢去想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那是一个“瑶”字，”老板娘看着少女眼中的震动，接口道，“恕奴无礼，公主的闺名就是清瑶吧。”
那一刻清瑶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了，她扶着桌角慢慢坐下去，难受的喘了几口气。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看着有情人因为误会和不坦诚而抱憾终生。”老板娘露出一丝苦笑，“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她在清瑶对面坐下，有些苦涩的望着她，“公主，您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从前长安城有一个姑娘，她极善诗。家里人给她请来了当时最有名的大诗人做她的老师。那人非常有才华，却相貌丑陋，年纪也比小姑娘大上许多。学习的那几年，师生两人写了无数的诗，也和了无数的诗。日子渐渐过去，小姑娘喜欢上了她的老师，她能感觉到老师也是喜欢她的。可当她鼓起勇气表露爱意之后，那个老师竟然落荒而逃。失意的小姑娘心灰意冷之下嫁给了一个商人，可商人娶她无非是看中了她的名气。就这么形如枯槁的过了十几年，小姑娘年老色衰，商人的几房妻妾便联起手来将她驱逐出门。时光荏苒，当年的小姑娘已经徐娘半老，她以为再也不会知道当年那个老师的消息了。可是有一天，一个年轻人带着一些诗稿找到了她。那个年轻人告诉她，这是漠地一个军人临死之前交给他的。他拜托他来长安城找一个他曾经因为自卑和懦弱辜负的姑娘。年轻人把诗稿交给了当年那个小女孩，那写诗里，字字句句，都是对小姑娘的爱恋和愧疚。”
老板娘的眼中似乎有些晶莹的光，她伏在桌上，晃动着杯中酒，轻轻吟了一句诗：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清瑶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走到窗前，望着长安城的方向。
“老板娘，这是你的故事吗？小姑娘是你，把诗交给你的人是李白。”
老板娘点点头，随即含泪笑道，“我一点都不恨他，即使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但我知道他心里有我的时候，我是幸福满足的。我知道李白心里有你，而你的心里也有李白，对吗？”
清瑶没有回答，可是眼泪却抑制不住的往下掉。喜欢一个人是一种绝望，是爱而不得，是得而患失，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想念和苦涩，只能不停的流泪。
老板娘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了，因为她看见少女的眼睛里全是纯粹的爱意和思念。只有当一个人非常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为他流这么多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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