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股东
周怀岸回家时，屋子留了一盏灯，亮在空旷的客厅里，像是一株萤火晃在他的心里。
桌上的花瓶已经换过水，几滴水珠淌在鲜艳的花瓣上，淡雅的香气漂浮在空气里。
蓝色的窗帘遮住了阴沉沉的天空，微弱的星星流苏垂下来，像是一方小小的星空。
洗完澡，他在书房待了一会，才打开门。
被子鼓起小小一团，两只被角被折起来，她整个人都钻进了被窝里。这个人怕冷，又不喜欢开空调。
他本来想翻新装地暖，可过了几天他反倒觉得天气冷也挺好的。
他绕到右边，压着中间的被子，掀开被子一角，躺上去，伸手探了探旁边的被子，是暖的。
还好，被窝总算是捂热了。
周怀岸手枕在脑袋后，想着后天的股东大会，心绪纷杂，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心脏的隐隐躁动。
可很快又被压抑住。
他扭头望了眼旁边曲起的一团。
眼眸深深，晕着难解的情绪。
在他移回目光时，那团突然动了动，被子里漏出一个头发散乱的脑袋。
她眯着眼睛，看了眼他，声音迷迷糊糊，“你怎么离我那么远？”
“我身体冷。”刚刚他洗完澡待在书房，热气都流失了。
“嗯？”她好像没明白这个逻辑，哦了一声，“我身体很暖和。”
“……”这是炫耀？
周怀岸差点要给她气笑，简直想捏她的鼻子，把她捏醒。
可过了几秒，那团被窝移动了起来，鼓到了他身边。
小小的温热的人抱住了他的身体，摸到他的手，像是被冷到了，缩了缩手。
在他以为要放开时，她握得紧紧的。
膝盖挤进了他的腿间，两只脚捂住了他的脚。
这套动作跟往常一样，可现在却完全颠倒过来。
周怀岸看着怀里的人，才明白刚刚那句什么意思。
——我身体暖和，你可以向我取暖。
尹簌很快闭上了眼睛，像是特别困倦的样子。过了约莫一分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眼，“你今天赛车没受伤吧？”
周怀岸眼眸闪了下，“没有。”
“那就好。”她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才安心地合上眼沉沉地睡着，气息绵长，洒在他肩颈。
周怀岸身体渐渐暖起来，他却毫无睡意，手轻轻摩挲着尹簌的头发，心一寸寸地满了。
他碰了碰尹簌的脸颊，靠着她的耳朵，低喃了一句。
怀里的人似乎没听到，只是呼吸，他闭上眼睛，拢着她的手又收紧。
清寒的月光被天鹅绒掩住，待掀开时，枝头盈满强光。
一只乌黑透亮的燕子从高楼一跃而下，直直地栽下去，离地面五六米时，又腾空而起，屹立在了单薄的树梢。
舟远大厦。
办公室内，潘殊荣穿着双排扣西装，颈间系着暗红色的领带，镜子照耀出他笔挺的身姿，威严又锐利。
袁助理奉着人参茶过来，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番，潘殊荣笑了两声，眉间透着一股满足。
“股东都到齐了吗？”
“大部分都到齐了，只差两个人，季总老早就说不会来，现在大家正等您过去主持股东大会。”
潘殊荣最后整理了下领带，不甚在意地说，“这么说周怀岸来了？”
“刚刚才到，他还催着快点开，说今天天气好，别耽误待会他跟齐嘉为打高尔夫球。”袁助理露出讥笑。
“那走吧。”潘殊荣抬腿往前走去，袁助理连忙放下茶杯，给他开门。
许久未见的阳光洒满庄重肃穆的会议室。窗户边的一排绿植焕发生机，翠绿透亮。
吸音吊顶，围着一圈柔和的灯光，融融地照在每个人脸上。众人热切地打着招呼，脸上堆着笑意。
周怀岸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转着手机，也不主动寒暄，偶尔抛过来话题时就聊两句，对于交际并不上心，倒是催了两遍会议怎么还不开始。
因为他坐在最前面，年龄又最轻，一言一行极易成为焦点。
有人坐在会议桌的尾端，抬眼稍稍打量着周怀岸，“这位竟然来了，少见啊。”
“把你可不知道，每次股东大会分红的时候，周公子都是来得最殷勤的，生怕少了一分钱。”
“毕竟他现在就指着股份啃了，坐吃山空。”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也有人垂眸，手里把玩着上好的核桃，不时朝唾沫乱飞的潘殊荣和心不在焉的周怀岸看一眼，脑子里思绪飞速转着，眉头锁着，手上的核桃转得更加快。
“各位，那我们现在开始不记名投票，由方总和杨总分别担任计票人和监票人。”
“我还是那句话，关于明峰集团的尚总新入股的事，大家遵从自己的想法，民主投票。”
“如果过三分之二的票数，即为通过。”
“大家现在开始在纸张上写下自己的意见，待会麻烦方总和杨总帮忙统计表决数据。”
钢笔滑过白色的纸张，刷刷声渐渐响起。
潘殊荣眼眸弯了弯，气定神闲地坐着，目光瞥向窗外，俯瞰大地。
高楼大厦都踩在脚下，他心里生出一种巍峨之感。
“同意，一票。”
“同意，两票。”
“同意，三票。”
“反对，一票。”
“同意，四票。”
潘殊荣依然气定神闲，杨总打开一张白纸，看了眼座椅上的董事长，念道，“反对，两票。”
潘殊荣抬眸，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底下的人，手压着自己的西装，脸色平静。
“同意，五票。”
“反对，三票。”
潘殊荣手微微颤了颤，目光缓缓看向杨总。
杨总抿了下唇，拿出最后一票，艰难打开，眼神陡然一变，头低下去。
“弃权。”
潘殊荣愣了几秒，他难以置信地转过目光，盯着统计结果，气血翻涌，目光再次缓缓掠过底下神色各异的人。
好一会，他站起身，按了按自己红色的领带，展露笑颜，宣布决议失效。
……
等会议室的股东都走人后，“啪”一声，茶杯扔在墙面，人参茶泼在了淡褐色的墙面，留下盈盈香气。
这香气，往日潘殊荣十分喜欢，现在他却觉得嫌恶。
潘殊荣解开一粒扣子，脱下西装外套，甩在转椅上。
风度尽失。
“查，给我查，哪个关卡出了错！”
袁助理站在一旁，弯腰低头，犹疑道，“您说会不会是周总投了反对票？”
潘殊荣剜了他一眼，像看蠢猪一样忍无可忍，“我早就把他算在内了，一票而已，影响不了大局。”
为了这次股东大会，他亲自一个个去接洽了股东，甚至让出十分丰厚诱人的利益做交换。万万没想到，煮熟的鸭子竟然在他眼皮底下飞了。
偏偏这次实行的还是不记名投票，一人一票的制度，查也难以查出猫腻。
这口气要这样咽下去吗？
不，他不甘心！
潘殊荣一拳捶在桌子上。
如果尚明峰入股，不仅可以解决舟远资金链问题，还能有一个盟友，对他来说更是如虎添翼。
他对舟远的掌控也能更加牢固。
可现在功亏一篑。
周怀岸那，他也一直派人盯着他的行踪，私下不是跟齐嘉为吃喝玩乐就是泡在女朋友那，一如既往的玩物丧志，甚至一个股东都没见过。
不是他的话，那到底是谁？
到底在哪出了问题？
袁助理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去收拾墙壁上的碎片，寻了个理由出门，去擦脑门上的汗。
扔掉碎片后，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抹掉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又叹了口气。
如果今天没有个结果，保不齐他就是待宰的替罪羔羊。
正在这时，女卫生间传来句话，“我昨晚吃饭的时候，恰好撞见有人吵架你猜是谁？”
“这我哪猜得到。”
他抬腿要走，女生哎呀一声，“尚思源！”
“不过跟他吵的那个人我不太认识，长得倒是斯斯文文，骂起脏话一点也不含糊。”
“尚思源说不过人家，还踢了那个人一脚，听着还挺疼。”
袁助理眸光顿了顿，停下脚步，站在走廊前，等着那女生出来，把人拦住。
“你刚刚说什么人吵架的事？”
女生看他脸色阴霾，立马紧张起来，“袁助理，我就是瞎说着玩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在公司聊八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袁助理摆摆手，勉强露出一分笑意，“你一五一十跟我说谁吵架就行，具体吵什么。”
“我就认识小尚总，对方我不认识。具体吵什么我倒没听清，都骂的脏话。”
袁助理提起一口气，看了女生一眼，“那那个人长什么样？”
女生回想了下，“个子不高，好像比尚思源矮了那么点，皮肤很白，头发短短的，其他我就没看清了。”
“年龄呢？”
“二十多岁吧。”
袁助理嘴唇闭起来，想到什么，翻出今天会上股东的照片，给她看，一张张浏览，滑到其中一张时。
女生眼神一亮，“跟这个人有点像。”
袁助理拿起来看，是方志恒。
他回想了下，眼神转了转，立马抬腿往董事长办公室走。
潘殊荣听完后，缓缓转过身，目光盯着他，表情渐渐铁青，眉头积蓄成一个川字，拍了下桌子，“混账！”
方川白是方志恒的儿子，早年间方家又跟尚家有过渊源，难保方志恒会不会变卦。
恰好这时尚明峰电话打过来，估计是听见消息着急忙慌过来询问，“老弟，这是怎么回事？”
潘殊荣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冷冷的，“你管好你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吧。”
啪一声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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