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美人如凤

叙民听她打趣自己，又听着她语气里有这些埋怨和吃味的意思，心里又是恼又是笑，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想要说几句好话，凌霄却一个转身，打了帘子出去了。

        屋子里亮着灯，并不觉得暗，凌霄方才打帘子的时候露出半边天来，叙民才看出外头天整个已经黑了。他朝着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看，差十五分钟到七点钟，想起自己的事，叙民忙喊了仆人桂生来，叫他去叫车。

        桂生不多时便叫了车来，按了铃到叙民房里，叙民早已收拾妥当，应了一声便出大门去。

        黑色的车子已经停在大门外，司机立在门口等着，见人来了，便敞开车门。叙民坐上去，叫司机先去桐华胡同1号。

        车子到了门口叙民也不下车，只叫司机鸣了两声笛。

        不多会便有一个穿绿色绸面旗袍的年轻女子走出来，她穿着高跟鞋，梳着时兴的推波头，旗袍紧紧裹在身上，露出胸前一片起伏。旗袍侧面的开叉开的老高，随着她的走动，开叉处隐隐约约显出她白皙的腿。

        叙民开了车窗子正发呆，见美凤来了，看她打扮的这样摩登，不免上下打量好几回。美凤掩口笑嗔：“二爷。”

        这一声娇音倒是提醒了叙民，他忙下车来给美凤开了车门，待她坐好，叙民为她关了车门，自己又从另一侧上车，两个人都坐好了，司机重又启动车子。

        叙民与美凤两人同坐在后排，美凤坐着的时候，那旗袍的开叉自然是一览无遗，她涂脂抹粉的，时不时便是一阵香风袭人，叙民原是想找些话来和她调笑，司机在，他也不能肆意玩笑，因想起前几日定的自来水笔，便问美凤道：“我定的那笔，可到货了没？”

        美凤原是百货公司里英派钢笔的销售员，虽然卖自来水笔并不见得是什么高明的职业，但因为这是美国有名的公司，而且一只笔价值四五块钱，好一点的更贵，这品牌请的销售员便都比那海报上的模特还美上几分。

        销售员这职业薪水虽不算多，但只这一份时髦，便使得百货里的这两三位销售员小姐大展风头。美凤又是爱交际的，舞厅里现身的多了，追求者更是无数。

        见叙民有话没话的搭腔，美凤已是知道他拜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心里少不了几分得意。

        美凤懒洋洋地换了一下交叠的双腿，笑道：“二爷难道怕我把您那定钱私吞了不成？”她以手半掩住嘴，朱红色的蔻丹和红色的口红相互映衬，更显出她作为女性的妩媚。

        美凤眼波流转，用手点一一点叙民的胳膊，道：“放心，明天您去柜上，我就给您。今天晚了，送货的人没有来，说明天一早便能送得到的。”

        叙民笑道：“几块钱的事，我只是白问两句，你凭着良心说，我便是请你吃一顿小馆子，可不花的比这些多。”

        美凤眉毛轻蹙，眼角却笑意浓浓：“呦，二爷原来不是心疼这买笔几块钱，是心疼请我吃饭的钱呢，这么说，我可不敢再同你去吃饭，回头来只说二爷的钱都叫我吃去了呢。”她这话既俏皮又不过分，让人难免又有些要辩驳，又有些不能认真辩驳，恰好是调笑的好引子。

        果然叙民一听这话，上来便轻轻拧了她一下，道：“你拿这话冤我，我什么时候心疼过给你花钱，上个星期你说要买条链子，你看，我这不是就带你去。”

        说着便叫司机先去卖首饰的铺子去，买完再去舞厅，司机看了看时间，因说：“这个时候只怕是关门了。”

        美凤娇滴滴道：“东大街那家的闭门晚，倒是这会子还开着。”

        听了这话，司机便转向，到美凤说的那家店开去。

        一路香车美女，不多时，车子便到了首饰铺前。

        这家店并不甚大，但装修的甚是华丽，叙民引了美凤下车，两个人挽着胳膊有说有笑到步入店内。

        店里的伙计见二人是坐洋汽车来的，不敢怠慢，忙上来推荐。

        爱好交际的人，这些地方都是来惯了的，男人不会不舍得花几个钱，但美凤和叙民毕竟也不是很熟识，头一回教他花大数目的钱却也不是十分方便，因而美凤择了半日，也只选了一条极细的金链子外加一对翡翠耳坠。

        “怎么样？”美凤指着翡翠耳坠问叙民。

        叙民只说好。男人向来不懂女人的东西，但女人喜欢的东西，自然就是好的。

        美凤把一头乌黑的波纹长发抚弄到脖子的另一侧，笑道：“少不得要麻烦二爷，还请为我戴上试一下。”

        叙民依言，取下她原本戴在耳垂上的珍珠耳坠，帮她把这翡翠戴上，弄完打量一番，笑道：“和你这身衣服倒是搭。”

        美凤挽了叙民的胳膊，只冲他笑，也不刻意去照镜子，似是很满意。

        细金链子和今日的装扮不怎样搭配，因为美凤只是叫伙计包了，并未立刻戴上。

        叙民付了钱，两人重又坐上车到跳舞场去。

        一夜笙歌，自不必说。

        次日叙民醒来已经是十点半，按了铃叫人来伺候起床，平日里都是凌霄伺候叙民起床梳洗的，但今日许久也不见凌霄进来，叙民只得重又按了几下铃。

        张妈正往上房走，听到叙民叫人，便在窗外问道：“二爷，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叙民问：“凌霄呢？”

        张妈回道：“她在太太房里，二爷叫她，我就去喊了她来。”

        叙民摆手道：“不用了。”说完又想着摆手张妈也看不到，他低下了手提高了声音重又说不用了。张妈又问了两句，见他无什么事，也便去了。

        上午不出门，叙民穿了长衫，没有凌霄来送水，他也便先不洗手脸，只穿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便出起神来。

        又等了约莫半个钟头，仍不见凌霄进来。叙民便随便用湿毛巾擦了把脸，出了门来到上房。

        还没进上房门，叙民便听到里面有人在打小牌，听这声音，是张太太、大少奶奶少菊、二姨娘还有局子里书记员的妻子李太太。

        都是女眷，叙民也不进去，四处寻了寻，仍不见凌霄的影子，他便到下房里来寻她。

        这会不是吃饭的时候，前面又都在打牌，仆人没什么事都自在房里休息。叙民知道凌霄是和张妈同一间房的，冒冒失失进去怕张妈瞧见，便在房外咳嗽两声，又故意加重脚步来回踱了几圈。

        不承望四处不见凌霄的影子，叙民又等了一会子也不见凌霄出来，正要回去，却见凌霄站在垂花门底下望着他笑。

        叙民走上前去，故意埋怨道：“你也不给我送水，一大早的叫我灰头土脸到处撞。”

        凌霄不理会他，转了身便往门里走，叙民跟在后头。

        到了叙民房门前，凌霄也不给叙民打帘子，自己径直走进去。叙民掀起帘子跟进去，看她正提着水壶往洗脸盆里倒水。

        叙民走到水盆架子前，从凌霄背后拥过去，假装要洗手，凌霄扭头便要走，叙民笑道：“你倒是先把香胰子给我打一打。”

        凌霄惊诧道：“还打什么香胰子呢，回头带上你那柳绿色的香手帕子，不比这香胰子要香？”

        叙民一愣，正想问什么香手帕子。忽想起昨晚上的事情来。

        昨晚上回来的时候，美凤可不是给了自己一方香手帕，晚上没有看得到颜色，这才知道原来是柳绿的。

        看凌霄说话有气，叙民便拿好话来哄她，“那原是要给你的，昨天回来的晚怕扰了你睡觉，你既然瞧见了，就现在拿去吧。”

        凌霄知道叙民昨天回的晚，原本有些不高兴，今早进他放来又见他身上带了条女人用的手帕，更是老大的不高兴。这会见叙民说那手帕子是给自己的，气虽消了一半，但那帕子始终有些嫌疑，她也不肯要。

        从塑料盒子里捡了胰子出来，给叙民打了一些。等叙民洗了手，自己也在那水盆里就势洗了两把。

        凌霄擦干手，她的气恼已经消了，原本是要端了水盆出去倒水，但心里的疙瘩未全解开，因而待出去不出去的时刻，她瞧了叙民一眼，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叙民走上来搭了凌霄的肩，低声道：“好凌霄，你对我还不放心？前几天你不是说叫我教你认字，我巴巴地为你定了钢笔，你不知道现在这外国货多走俏，为了这支笔，我托了人家好大的人情，昨天还不能不带着人去跳舞场上大大消费了一笔，但这钢笔是订好了，今天就取来给你，好不好？”

        凌霄只是笑，不说好，亦不说不好。

        叙民偏了偏头，脸更近了些，道：“好不好？”

        凌霄的脖子被他说话时呼出来的气弄的怪痒，她咬了咬嘴唇，转身端着盆子走了去。

        刚院子里泼了水，只见张妈正走来，她对凌霄笑道：“看你这样高兴，可是又要看戏去？”

        凌霄因方才想着叙民的话，一时被答不出话来，只傻傻笑的更厉害。张妈哪里知道凌霄的心思，她也不过随口一问，看凌霄只是傻笑，也只当她小孩子家的傻开心。张妈便也不追问，因说道：“黑线没有了，白线也只剩下一卷儿，我已经回了太太，下午你去买些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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