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江上初游（三）
看着越来越近的白帆船，楚怜脸上的表情愈加兴奋，她发痴地望着帆上随风滚动的白色孔雀，神情像似虔诚的参拜者一般。
池鸢疑惑的看了一眼楚怜，又将视线投向那一排白帆船，极为不解。沈黎体贴的解释道：“孔雀是虞城郗氏的族徽，观这位楚小姐的模样，定是极为倾慕流光君的。”“流光君是谁？”沈黎听完有些讶异但却极快的反应过来，答道：“这天下共有两位人物被人尊称为君。其一是南浔云氏的折芳君，其二，便是这虞城郗氏的流光君。这流光君自小聪慧博学有个神童的称号，三岁熟读四书五经，五岁通诗词歌赋，十岁便已经学富五车，知天下事。”
“倒挺厉害，那折芳君呢？”沈黎一怔想了想，又道：“折芳君为云家家主，传说他的医术已达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境界。”池鸢突然回头看向沈黎，沈黎被她动作惊到失措地后挪了一小步。
“想不到他竟有如此能耐，莫非已入玄境？”池鸢自言自语道。沈黎自然是听不懂的，他虽然知道得挺多，但也未曾见过这两人。
顺着船头上雕刻的那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向后望去，甲板上迎风站立着许多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他们容貌秀丽俊美，正围在一起谈论着什么。船舷首尾各处立着一个持□□的护卫。船舱是一座漂亮精美的楼阁，墙面由雕绘着梅兰竹菊的镂窗和画有山水奇兽的小屏风组成，其各檐下都垂挂着竹席和白色的帘纱，虽透风却隔着纱帘看不见里边的事物。楼阁入口处，在雕花的红色大圆柱旁守着两位衣着浅绿色轻纱衣的美人，她们低垂眉眼，恭敬的站着，手持一把团扇。
小船被大帆船掀起的波浪推到了一边，擦身而过之时，船上那些白衣少年郎注意到了他们，都好奇的往这边探视而来。
他们一一扫视着船上众人，最后都将目光停在了坐于船尾的池鸢身上。“这名女子气度不凡，模样更是不俗。”一名执扇少年笑着说道，“何止不俗，就算比上第一美人都丝毫不差的。”另一名少年颔首说道。他们像是在观赏一件物品一般，目光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池鸢。
沈黎和池鸢坐在一起，自然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这议论纷纷指手画脚的样子令人非常不适。
池鸢自然听得见那几个少年郎的调笑声，而且听得清楚无比。但是，她依旧低着头将目光投在起起伏伏的江水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怜盯着那几个少年郎看了许久，突然出声说道：“这是流光君的船，这些少年郎都是经常和流光君在一起的世家子弟，我见过他们。”沈黎皱眉看向楚怜，没想到她居然向船上的少年郎招手大声喊道：“谢七郎，我是楚怜啊！谢七郎，谢七郎你在吗？”
船上少年郎们顿时哄笑连连，他们纷纷看向执折扇的少年问道：“谢离，你识得这名女子？”
谢离长得十分清俊，眉眼风流之意乍现，他着一身白色轻纱锦衣，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白色扇面上用隶书写了一个“觅”字。他用折扇托举着下巴，缓缓地把目光移到楚怜身上，看了一眼便收了视线，不屑道：“识得谈不上，只是见过几次，此女不过是我谢家门下依附的一个小士族罢了。”“原来如此，不过你们也算是点头之交了，哈哈哈。”在众少年郎的调笑声中谢离皱紧了眉，转身背对着江水不再看向那边。
楚怜见此又大声喊道：“谢七郎！可以捎我一程吗？谢七郎。”
“此女太过聒噪，谢离，我都有些同情你了。”一位少年揶揄道。谢离听了皱紧眉头，问向一边的护卫：“可否将船提速一些？”那护卫行礼道：“流光君正在用膳，不宜提速前行。”谢离失望的走回船舷边，见楚怜还在小船上大声唤他，不由得烦躁起来。一旁的少年郎见此，神色不虞道：“我等本想看你笑话，但是任这名女子叫唤下去，恐会惊扰到流光君，不如把她接上来吧。”谢离看了他一眼：“随你。”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楼阁。
那少年郎摇头一笑，对着一旁的护卫说道：“传令，让后面的船带上这名女子。”“是。”
楚怜喊得声音都微微嘶哑，她绝望的看着第一艘帆船渐渐驶过去，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直到最后一艘船驶来时才向她抛了个浮桥。楚怜浑身一震，喜得往上一跳，可惜步伐不稳失足落入了水中，半身陷入江水里，双手却还死死的拉住浮桥的绳索。船上几个护卫无动于衷，缓慢的将浮桥收回，楚怜也被拉拽之力扯上了船。待她上了船便有几个丫鬟迎上来请她去沐浴，楚怜回头得意的看了一眼池鸢他们，挥了挥手就跟着丫鬟们走了。
沈黎清哼一声：“白眼狼，走了倒清净。”灵泽看着渐行渐远的大帆船，羡慕道：“我也想上去瞧瞧。”沈黎听了瞪了灵泽一眼。
夜色渐浓，已经看不清岸边的杨柳。沈黎点了个渔灯放入棚内，便斜躺在船首遥看天上的星辰。
池鸢依旧坐在船尾，不过此刻她正在打坐吐纳，上空残月的月辉轻柔的撒在她身上，如同披了一层月白轻纱。小棚内渐渐传来林砚和灵泽熟睡的轻鼾声。沈黎侧首看向池鸢，看了许久，但还是敌不过袭来的倦意，沉沉睡去。这夜，便如此平静的过去了。
清晨水面上弥漫着厚厚的一层雾，他们没有把船抛锚，任小船随着水流飘了一夜，也不知到了何处。沈黎是第一个醒来的人，他起身后便向船尾走去，池鸢侧卧在船舷边，沈黎还未走近她便醒了。“姐姐。”“到了何处？”沈黎抬头环视一圈，摇摇头：“雾太大了，等太阳出来就能看清了。”说完去叫醒其他人。
待浓雾散去已近午时，他们也不辨方向索性逐流而去。这处的河道也不是特别宽阔，待能看清四周环境时，才发现他们离岸边才隔五六丈远。
灵泽伸了个懒腰，将船划向岸边，穿过一人多高的芦苇之后，见到岸边有一名农妇正在洗裳，灵泽跳下船上前寻问道：“大娘好，请问这里是何处？”那名农妇疑惑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位十岁左右的孩子，只见他憨笑的挠着自己后脑勺说道：“大娘我们迷路了。”农妇又看了看船上的几人，想了会才说道：“这里是锦江乡，隶属于润州地界。小郎君你们要去哪？”
灵泽这是第一回听到有人唤他小郎君，顿时喜得见眉不见眼。“我们要去江都，走这条水路可对？”农妇见灵泽这般可爱模样不由得笑起来，点点头说：“顺着这条水路一直往下便可到江都。”“大娘，谢谢你，再见。”农妇连连罢手，灵泽回到船上时，还和那农妇挥手告别，沈黎也礼貌的向那农妇挥手致谢。
大概又走了一天一夜的水路，才入了江都地界。时至黄昏，本来就黯淡的日光逐渐消失，天空被一层厚厚的乌云所笼罩，小船被突起的大风吹得直打转，沈黎他们都控制不了方向了。
“快将船靠岸。”林砚抓住船舷，双目无神的看着沈黎的方向。“风太大了，顶不住。”沈黎咬牙顶着风努力控制摇晃的小船。江面被风吹起好几阵大浪，他们的小船近半部分都进了水。灵泽和林砚忙撸袖用木勺舀水。
池鸢站在摇摇晃晃的船尾，任狂风呼啸，她看着忙碌着的众人，动也不动。
虽然一直没动，她却观察着船离岸边的距离，从这里飞到岸边以她的轻功轻而易举，可是其他人就不行了。
正在众人愁眉苦脸之时，一场大雨也姗姗来迟，许是天可怜见，风渐渐小了许多。沈黎和灵泽齐心协力终于将船停在了岸边的一棵大柳树下，用绳索牢牢缠了好几圈才吁了口气。
几人窝在小鹏里躲雨，沈黎看着站在外边淋雨的池鸢说道：“姐姐，进来躲雨吧，你身上有伤，这样不利于恢复。”“不必，我在悟道，自然之道。”沈黎愣住了，静默了会，从船底翻出一件蓑衣递给池鸢说道：“那姐姐就把这个穿上，不妨碍悟道吧？”池鸢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蓑衣，披在身上，重新垂目入定。
第二日雨便停了，闻着雨后泥土混杂着花草的清晰香气，池鸢慢慢睁开眼。她脱掉蓑衣放在一旁，回头看了一眼好梦正酣的三人，站起身，取下别在腰间的竹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笛声空灵飘渺，如至仙宫密境。见奇花异草，观仙鹤展翅高飞，远远的好似从空中传来一阵阵梵唱声。
棚内三人都醒了，他们愣愣的直视前方，双目失神。
江道上静静驶来一座大船，船头上那只木雕孔雀双目中的琉璃石折射着朝阳，闪动着五彩的光芒。
池鸢察觉到了，依旧看着远处的青山静静吹笛。那艘大船在他们不远处停下来了，船上站满了白衣少年，正惊艳的看着池鸢吹笛。不过很奇怪，那一排船队为何就只剩这一艘了？这个问题没人好奇，众人皆沉醉在笛曲所营造的仙宫密境里，不愿醒来。待一曲笛音作罢，池鸢转身看向大船上的少年。众少年对上她寒潭一般冰冷的双眸，浑身一个激灵，都不得不清醒过来。
谢离执扇依在船舷上注视着池鸢，开口问道：“姑娘这支曲名为何？”池鸢目光对上谢离，声音清冷：“神君颂。”
神君颂，谢离默念着这个名字，仔细回想似乎未曾听过这首曲名。“齐晏，你可曾听闻？”身旁少年开始议论起来。“不曾。”说话的这位少年，模样清逸至极，如清风一般让人看着就感觉舒坦。他怀中抱着一架古琴，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池鸢。
忽闻有人恭敬唤道，“流光君！”众少年终于将目光从池鸢身上收回，纷纷向楼阁中走出的人行礼。
池鸢顺着众少年的目光看去，见一约摸十六岁左右的青衣少年从阁中走出，他玉带缠发，黛眉轻扬，一双黑眸如满月一般皎洁纯美。他微微含笑，温柔的注视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池鸢。
池鸢对上他温柔的目光，然而在那道视线中她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就像月色一般安静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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