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醋
谢从原刚走出院子就停住了脚步，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表现，少有的闷闷不乐，酸涩、不平。
一路上见到的师弟给他问好，看见谢师兄面色如霜，不敢多说话。
等到谢从原远去后才互相一使眼色：
“那么胆怯干嘛？”
“你看谢师兄，很明显他心情不好。”
“哪里，我觉得他一直是这样的表情……”
…
回到自己洞府，谢从原不声不响地换了衣服去练剑。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挥剑，剑气将飞瀑斩成飞溅的碎玉流珠。
然后慢慢在剑招内倾注灵力，使剑招的威力恰好与飞瀑抵消，这种练习是为了训练自己对灵力的精微掌控。
他也没有施避水诀，头发和白衣都被打湿，崇明体会到主人心底的压抑，嗡鸣不止，战意十分强烈，十分想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山崖仍刻着字，笔意内敛，有圆融姿态：
得意处论地谈天，俱是水底捞月。
拂意时吞冰啮雪，才为火内栽莲。
谢从原看一眼石刻，闭上眼睛，深呼吸，使心情慢慢平复。
周围是无数剑痕，有的蕴含着强烈的杀意，看一眼就觉得眼睛刺痛，好像有锋利的剑朝眼睛刺过来，锐利无比。有的则蕴含着上善若水的自在圆融，虽然深深凿刻在山壁上，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有一种群山做纸剑做笔的自在舒展。
这是凌霄的独特之地的其中一个——剑谷。需要有一代又一代天赋绝佳的剑修在灵气、山水绝佳的地方悟道、练剑，才会形成这种人造的宝地。
此处居所是纳川长老，也就是姜明水的父亲特意为他安置的。
山高水险，已经许多年没有弟子居住，寻常凌霄弟子也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只知道灵气稀少。
其实并不然，飞瀑后的山洞里有一个天然而成的聚灵阵，此处又是凌霄一条主要灵脉的起始，是修炼的佳地。
谢从原从筑基获得崇明剑承认后，便挪到了此处。尽管以筑基期的修为穿过瀑布，每次都要承受全身骨折般的痛苦，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不言不语。
他是一个极坚韧的人。
这一点也是崇明剑，或许说破天剑，选择他的原因之一。
崇明并不是它的本名，它以前叫做破天，是凌霄剑尊的本命仙剑。剑尊渡劫时，一人一剑直面雷劫，剑损坏成残片，飞散在凌霄各地，此后化作凌霄鼎鼎大名的一百零八道生衍剑阵，助凌霄弟子突破、精进。
而剑魂所在的那一片残片，则慢慢生出剑灵，只是一直不屑于找新的主人。
直到谢从原闯进剑阵，获得它的认可，破天剑“强买强卖”，取了此人的心头血与自己结契，从此被谢从原起名为崇明剑。
凌霄只有两三人知道崇明剑的真名字，掌门无尘其余人只知道谢从原获得了剑冢中稀有的天阶上品灵剑的认可，自主择主，并不知道实情远比这个还要刺激。
这是此方世界唯一一个近仙品的法器。
谢从原身上有一股天然的傲气，尽管他的父母修为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很差，也没有什么家世，但他从未因这些原因有过失落自卑，他似乎生来就有凌云的志气，一路奇遇不断。
甚至冥冥中，所有的一切会给他一种感觉，世界的某个意志是在“注视”他的，他生来便是要追寻那个最极点、最高的位置，孤独地剑凌九霄，一路成神。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会思考这种孤独的宿命：
或许，我不想……一个人。
他会想，想少女明媚的笑脸、不自觉绕头发的小动作。
或嗔或哀，或喜或怨，都链接着一个个生动的画面。
第一次练剑练到脱力——那时候纳川长老对他说：“挥剑，挥到无力再挥为止。”
谢从原不声不响便去做：
第一剑、第二剑……
他第一次挥出一万剑，两天两夜，从炼气五层到筑基初期。
最后力竭，剑脱手掉在地上，纳川喂他吃下灵气丹，充盈的灵气迅速修补他脱力的身体，双手重新变得有力，他一直是淡然的表情，就像疲惫到晕倒的身体与他自己无关。
直到女孩带着糕点来看他，低着头絮絮叨叨。看到他第一眼愣了，然后哽咽着问他：“谢从原，你消失了两天，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拐跑了。”
姜起澜无奈的拍女儿的脑袋：“有你爹我看着，谁还能把你师弟拐跑，乖女儿，来给爹爹送吃的？”
话没说完看宝贝女儿把糕点都递给了谢从原，内心不由得泛起淡淡的忧伤。
“哎，不分给爹一块吗？”
姜明水没办法，递给早已辟谷的姜起澜一块糕点，姜起澜笑眯眯的：“明水真乖。”
此时有人来叫他，姜起澜又恢复那个高深莫测的大乘期修士的样子，与人一起匆匆出去。
姜明水皱着鼻子，朝自己父亲的背影做了个小小的鬼脸，然后拿起一块糕点，“从原，啊——”
谢从原眨眨眼，乖乖张口，心底泛起涟漪，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捏着被子角，被姜师姐投喂甜甜的糕点。
心中有一个想法：幸好拜托了姜长老，不要告诉姜明水他力竭晕过去这件事。
师姐只是看他两天没出现，就担心地哭了，若是知道他力竭晕过去，一定会流眼泪许久，他手忙脚乱也哄不好那种。
如今他很少会因为练剑力竭，多年如一日的练习让他对自己灵力和体力的把控很精准，可以恰好停留在一个使出全力又不会伤害到自己的程度。
他适时收剑，将被弄湿的额发拢到额后，身上全是飞溅上去的冰凉泉水，隐隐露出肌肉线条。
初来凌霄，谢从原还是一个稚子，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很俊美的少年人。
他被父母以三百中品灵石的价格卖给姜起澜，姜起澜把他带到凌霄。
那时候姜明水不过七八岁，却主动摆出照顾者的姿态，事实上她也做的兢兢业业，将谢从原的心保护的非常好。
童年的至暗时刻，永远会有人托着一盏温暖的烛灯，踏进你的门扉，轻轻拂过你额头。
至少，因为她，那段时光给了谢从原一个可以称之为美好回忆的柔软角落。
一万剑，已经足够他身体灵气运转一个周天。
他长舒一口气，归纳灵气，披起干燥的衣袍回自己的住处。
期间所有的情绪都是自己消化、自己解决。
他不擅长表达，或许说懒得表达，师长劝他不要什么事都藏在心中，说“尽管你太聪明，但天机人心向来算不尽，不如放任自心，难得糊涂。”
但还是不愿意开口，悲欢相异，难以开口。
他屋子比姜明水的房间还要简单很多，如果说姜明水的房间是一种精心布置后的素雅，可以比做“出水芙蓉去雕饰”，因为芙蓉本身就已经非常美丽，姜明水屋内的装饰虽然不多，但都是很有品位的好东西。
谢从原屋内就可以称得上简单。
进屋能看到，桌上摊开一本平平无奇的古籍，书页已经泛黄，书写水平一般，内容也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志怪故事。
但随着谢从原进来，那本书书页无风自动，文字蚂蚁般走动，渐渐组成一些玄妙的炼器秘法。
光影投射出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虚像：“又去练剑了？小兄弟，听老夫一句话，修剑不如炼器，让老夫助你成为神级炼器师！”
他是这本上古古籍的器灵，此时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捋着胡子，“第一次炼器便能练出玄阶上品，不愧是老夫选定的弟子。”
“炼器是如此玄妙，不说一个剑穗，就算你想炼簪子、耳坠，甚至女子服饰，老夫也能保证，绝对不同凡响！”
崇明剑一道灵气飞过，老头不敢说话了。他看似年纪大，但只是化形显得年长，论起年龄辈分，自然是不如崇明剑的。
一时兴奋，当着崇明剑挖墙脚被发现，也不生气，笑呵呵钻回书中。
书灵没发现谢从原心情不对，但崇明剑作为本命法器，知晓谢从原的情绪，向他传递信息：
为何伤心？不过书灵说的不错，那小丫头不是挺喜欢你炼制的剑穗，再炼制一些美丽的法器，会讨到她的欢心。
谢从原眉睫低垂，不说话，只把崇明剑细细擦干，挂在了剑架上。
被无视的崇明剑：？
都说物似主人形，绕是崇明剑敏锐些，也只是觉得谢从原突然心情不好。
没想到这个为了安慰主人所找的话题，正正戳在了谢从原的伤心处。
本是一件小事。
谢从原早打算赠予姜明水一个新剑穗，那时未这本《天工造物》，炼制得太简陋，加之已经损坏，所以谢从原匆匆取了炼制好的剑穗，送给她。
姜明水的院子是没有对他下禁制的，除了一些私密时候，谢从原等好友进她的院子并不需要法阵检验。
所以谢从原轻易进了姜明水的院子，正欲敲门，便听到里面的笑谈声。
里面人就一瓶玉液梅酒争论，从五岁时你吃过我的糖，到八岁时你抢过我的枣。
很亲密，最后他听见少女笑着说：“罢了罢了，输给你了，你拿走吧。”
那一刻，谢从原的心像是浸在了醋里，又酸又涨。
他不是贪一瓶梅酒，他只是想：为什么姜明水与渚师兄那么要好呢？
她不该和我……最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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