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女
杨氏脸上慈爱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应了下来：“当然，只要尚书府能做到必定会竭尽全力。”
一个身份低微的贱民能一跃成为世子妃已是天大的福分，居然还敢提条件？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宋意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我之前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醒来时发现不见了，嬷嬷说在您那儿，所以想请夫人还给我。”
原来是那块玉佩，杨氏微微松了口气，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宋意宛面前，打开一看，正是她要找的那一枚。
“姑娘不说我还忘了，本来是打算一来便还给你的，谁曾想与姑娘一见如故，竟忘了这回事。”杨氏说得真切，仿佛真像这般。
“那便多谢夫人了。”
“说起来还不知姑娘是何许人也，家住何处，又怎会受伤昏倒在城外？”杨氏一脸关心。
当时救下她时她虽衣着普通衣料却不错，起初还以为是哪家府上的庶女或有钱人家的姑娘，可把她救回来几天了也没听说过谁家府上有姑娘失踪了；当她是普通百姓，可成色这么好的玉佩哪像是一个普通人家能有的？你说为什么不能是嫡女？在京城这么多年，她哪家府上的嫡女没见过，虽不说对她们的相貌一清二楚，但是她能肯定绝对没有一个人是这副模样！
杨氏的想法不错，可惜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京城的官多，世家千金也多，她见过的嫡女都是在各个宴会愿意露面的，那还有些从未露面的呢？比如王绫玉，比如——宋意宛。
“这说来就话长了，”宋意宛的眼眶红了红，“我叫易慈，本是商人之女，家住淮南。家父做了些小生意，想着京城繁华，便带着全家来京城发展，谁知路上竟遇见了山匪，我们本以为给了银钱就能脱身，谁知他们见我模样竟想把我掳去当压寨夫人，爹娘和护卫拼死抵抗让我逃了出来，他们、他们却······”
说到伤心处，宋意宛早已泣不成声，忍不住低头拭泪。
“那山匪当真是可恶，竟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你们一家也，哎，淮南可还有亲人等你？”杨氏怜爱地摸了摸宋意宛的头。
宋意宛摇头：“没了，祖父祖母早逝，外祖家也早已断了联系，父亲很爱母亲，后院只有母亲一人，我是家中的独女，也没什么兄弟姐妹。那玉佩是父亲送我的及笄礼，说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好玉，如今父母不幸遇害，那玉佩就是唯一的念想了······”
这么说她现在是孤身一人？杨氏眼底闪过一丝喜意。
“既然如此，以后尚书府就是姑娘的家，你就是我和老爷的亲女儿，你再也不会遇上那些不好的事了，而且世子是个优秀的好儿郎，也会是个好夫君，他定会好好待你，你安心在王府做世子妃可好？”杨氏语气温柔，犹如一个慈爱的母亲正教导出嫁的女儿。
“好。”吸了吸鼻子，宋意宛有些哽咽。
目的达成，杨氏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后便也失了继续呆在这里的欲望。
“来了这么久，老爷怕是等急了，妾身便告辞了。”
“我送您。”宋意宛作势就要起身，杨氏连忙按住了她。笑话，要是让生病的世子妃送她这个继母，王府里的人还不知怎么看她，当真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这点规矩都不懂。
“你的病还未痊愈，安心休息吧，让银叶送我就好。”
“是。”宋意宛顺着杨氏的力道老实坐着，将院门外的银叶唤了进来，“送夫人去正院。”
“是。”银叶福了福身，转身对杨氏道：“夫人请随我来。”
“你在王府照顾好自己，受了委屈便让下人回来传话，老爷会替你主持公道的。”发表完最后的慈母讲话，杨氏转身离开了，却没有发现银叶的眸光暗了几分。
确认杨氏已经离开宋意宛才抬起头，双眸清亮，哪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方才这位继夫人说起王尚书的亲女儿她突然就想到了怎么传消息出去了。
“这几天小姐可跟世子说过什么？”杨氏微微仰头，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问道。
“小姐没说什么，世子除了大婚的晚上和第二天带着大夫来过之后就再也没进过院子。”银叶走在杨氏身后，低着头据实回答，前方带路的人已经变成了张嬷嬷。
“你可是玉儿身边唯一的人了，可得仔细照顾好她，别让她说些不该说的话，若是发现她有什么奇怪的动作就尽快让人传话回来，否则事情败漏了，你的父母和弟弟可都得跟着遭殃，明白吗？”斜睨了她一眼，杨氏低声警告。
“奴婢明白。”银叶身子不由得抖了抖，眼里满是恨意。
见她这么听话，杨氏满意极了：“你先回去，让张嬷嬷带路就行。”
“是。”
“看好银叶和那个丫头，别让她们坏了事。”身后的脚步声远去，杨氏低声吩咐。
张嬷嬷是她的心腹之一，这事要交给信任的人她才放心。
“老奴遵命。”张嬷嬷恭敬道。
打量四周发现无人，杨氏将袖中的一个小纸包塞在张嬷嬷手心：“这个东西你寻时机下在那个丫头的饭菜里，记住每次放一点就行，别过量。”
要不是月儿那丫头被谢昀卿的美色迷了眼，也不会在那死丫头面前说些不该说的，导致了如今这般局面，不过这事早晚都会做，虽然换了个人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张嬷嬷有些惊讶的抬头，得到杨氏肯定的眼神后，将东西塞进了袖口：“奴婢明白。”
最后一笔收尾，宋意宛揉了揉手腕，养了几天病感觉浑身都是软绵绵的，还没写几个字竟然就手酸。
“你去天巧阁把这张纸拿给老板娘，就说想买这上面的东西。”待墨水干透，宋意宛将写好的东西递给银叶认真嘱咐。
“这是？”银叶心中一动。
“闲来无事想做点胭脂。”宋意宛眨眼。
“奴婢现在就去买！”看懂了她的暗示，银叶说话的语气都欢快了几分，忙不迭的拿着东西离开了。
将信纸上的字迹看了一遍又一遍，云娘脸上的笑容晃眼极了：“没想到姑娘的主子还是个行家，这几样东西都是做胭脂的上好材料，不知是哪位府上的贵人，小人可有荣幸见识一下？”
“我们小姐是靖安王府的世子妃，她现在身体不适，不便见客。”银叶眼里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世子妃？”见她这般模样，云娘心下好笑，面上还是装作有些惊讶，“真没想到贵主身份竟然如此尊贵，还真是小店的荣幸。这样，等世子妃身体好了你可得请她来我们店里看看，到时候我多送你几盒漂亮的口脂。”
说到后面，云娘不禁压低了声音，像是怕人听了去一般。
“你等会儿，我马上把你要的东西包起来。”说着便从身后的柜子里取了宋意宛要的东西装好递给了银叶。
见她靠近自己，还以为她要对自己说些什么，没想到竟是这个，银叶有些愕然，看她递东西过来连忙伸手接住。
“老板娘，多少银子？”
“看你这么机灵，我给你少算点，十文。”
付完钱，银叶看着云娘欲言又止。
“姑娘不必担心，我们店里的东西可都是上好的，绝不会以次充好，不信你回去问问世子妃，保证她满意。”
对上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笑容，营业微微点头，放心提着东西离开，却没发现身后有个天巧阁的小伙计不远不近的跟着。
“世子妃怎么一个人在屋里，连个下人都没有？”张嬷嬷回到相思苑就看见宋意宛靠在床边看书，身边一个监视的人都没有，语气不由得怨怼几分。
这两天宋意宛老实听话的样子让她稍稍松了些警惕，开始渐渐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模样。
“兰香不知道去哪儿了，夫人离开后就没见人影了，银叶我让她出去买做胭脂的东西了。”宋意宛放下书，小心翼翼的解释。
“做胭脂？王府里不是有吗，世子妃何必如此辛苦。”
宋意宛有些局促：“我听银叶说府里的二小姐与我年岁相似，夫人待我如此好，我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小东西送给二小姐，让夫人开心开心也好。”
“世子妃有心了。”张嬷嬷对宋意宛的印象顿时好了不少，这冒牌货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不错。
“应该的，银叶跟我说兰香以前是二小姐院里的，我本想着她肯定对二小姐更加了解，知道二小姐她喜欢什么，可谁知找了半天都没见着人，才只好弄点这些拿不出手的东西，也不知道二小姐喜不喜欢。”宋意宛故作忧愁的叹了口气。
兰香，张嬷嬷眯眼：“世子妃送的东西二小姐肯定喜欢，府里谁不知道二小姐最是体贴善良了。”
“那就好，二小姐还真是个好人呢。”宋意宛浅笑。
兰香一脸喜意的回到相思苑，就见张嬷嬷正沉着一张脸盯着自己。
“你不在屋子里伺候世子妃跑哪儿去了！”张嬷嬷把她带到无人的角落小声训斥。
“奴婢去主院服侍夫人了。”兰香有些心虚道。
“服侍夫人？王府这么多下人还用得着你去伺候吗？当真以为做了世子妃的一等丫鬟就飞上枝头了，还敢去伺候夫人，之前在府里什么身份你忘了吗，要是不仔细盯着那个冒牌货小心你哪天脑袋掉了都不知道。”张嬷嬷心中不满，直戳着她脑袋，当真是个眼皮子浅的，难怪当初只是二小姐院子里的三等丫鬟。
兰香本就胆小，被张嬷嬷这么一吓更是直接伏倒在地上：“嬷嬷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好，还不滚去盯着世子妃。”她这般模样张嬷嬷当真是越看越糟心，不明白夫人为何选了这么一个蠢货来王府。
可惜张嬷嬷不知兰香是王楚月硬塞进来的，靖安世子妃身边的贴身丫鬟不过是自己院儿里的三等丫鬟，这事光想想就觉得特别有面子。
这边兰香想着张嬷嬷方才的态度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自己现在也算是王府的一等丫鬟，她一个老妈子凭什么这么对待自己，心中愤然，手下的力气也不自觉重了几分。
花瓣碾出的汁水四溅，下手的人却浑然不觉，宋意宛见她这样，心下了然，嘴上却不动声色地指挥她把重绛放进去。
方才银叶回来转述了云娘的话，宋意宛听了笑了笑，知道自己的消息他们已经收到了，想了想便开始做胭脂，只不过她一时犯了懒，整个过程都是让兰香动手。
红蓝花、苏方木、重绛分别放在石钵里反复杵槌，将其中包含的颜色都挤压出来后，用干净的水淘去表面的黄色，最后配着花露一起蒸，多余的水分蒸干后胭脂就成了。
这方法是小时候娘亲教她的，可惜边陲植被稀少一直没有找到原材料，没想到今天还圆了儿时的心愿。
书房里，谢昀卿听到沐阳禀告世子妃在院子里做胭脂时心里有些无语：病都还没好就做胭脂，这女人有这么爱美吗？再说了，王府又没克扣她的月银，买现成的不好吗非得自己做，搞得像王府虐待她一样。
“你去买几盒好的胭脂给世子妃送去。”谢昀卿吩咐道。
“是。”
“世子，药来了。”沐明从送药的小丫鬟手中接过食盒，将里面熬好的药放在谢昀卿面前。
等药凉了几分，谢昀卿端过来眼都不眨一下便喝了。他对这些药已经有些厌烦了，喝了三个月，用了那么多珍贵的药材，却一点效果也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双腿还有没有治愈的希望。
相思苑里，宋意宛呆呆地盯着沐阳送来的胭脂，脑子有点蒙，她不知道谢昀卿突然送几盒胭脂来是要干什么。
银叶也不明白，一旁的兰香倒是笑得谄媚：“这是好事啊世子妃，这说明世子看重您，心里想着您呢！”
“是吗？”宋意宛眼皮都没掀，“银叶，把东西收起来，世子赏的东西可得好好放着。”
“是。”
兰香看着银叶将胭脂收在木盒里，心中鄙夷：这冒牌货当真是蠢，得了世子赏赐却不知道去谢恩，在世子面前露个脸，本就不得世子喜欢就算了没想到还是个没脑子的，以后怕是被小妾欺负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还手。
小伙计见银叶进了府就回了天巧阁，云娘见他回来连忙起身：“去哪儿了？”
“靖安王府。”小伙计边整理柜台边小声回答。
云娘眯了眯眼，转身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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