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府
“知道为什么留下你吗？”
“奴婢不知。”银叶老实摇头。
“世子妃说你因为家人缘故受制于尚书府，她想让我放过你，你觉得如何？”谢昀卿饶有兴致的问。
银叶心中微动，眼眶立即被眼泪填满，她没想到世子妃竟然会替自己求情，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世子妃大恩，奴婢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必结草衔环报之。”
“这话你还是留着对她说吧，她可曾对你说过她的身份？”
那女人的信中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她身份的信息，所以他得从其他途径获得，至于张嬷嬷说的“易慈”，他是丝毫不信的。
“不、不曾。”银叶低头，小声回道。
“不曾？”
“是。”
“你可知本世子一句话就能断你性命？”谢昀卿语气冰冷，周身气压瞬间降低。
“无论世子问多少遍，奴婢不知就是不知。”银叶抬头看他，目光坚定。
谢昀卿抬眼打量她，一言不发。
银叶跪得板正，顶着他充满威压的眼神，身子微微颤抖，心不断往下沉，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谢昀卿被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逗笑了，轻嗤一声，似是没想到这个小丫鬟还是个胆大的。
“罢了，本世子不问便是。”避免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谢昀卿也不打算为难她，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你们当初是在什么地方救下她的？”
银叶闭口不言。
谢昀卿气笑了：“怎么，这也说不得？那不如本世子上奏陛下，让陛下派人把她抓回来，亲自问她？”
“世子不要！这件事世子妃是无辜的。”
银叶连忙出声阻止，她也不知道宋意宛是怎么离开的，可谢昀卿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侄儿，要是皇上真的下令抓人，宋意宛肯定是逃不掉的。
“你说她无辜就无辜，万一她是故意装作昏迷被你们救走的呢？”谢昀卿吃准了银叶护着宋意宛的心理，漫不经心道。
“世子妃不是那样的人。”银叶急急开口。
当时小姐救下世子妃时，她身上不仅有伤，自己还在发烧，她怎么说也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还犯不着用自个儿的性命来算计小姐。
“你说不是就不是，万一她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潜进王府别有目的，到时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
“世子妃她不可能会是奸细。”银叶反驳，世子妃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定国将军，为大燕守卫边关数十年，是功臣，他的女儿不该被这么说。
“本世子又不知道她的身份，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谢昀卿步步紧逼，姿势闲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银叶知道他是故意的，却又无计可施，沉默半晌后，还是妥协了：“世子妃是小姐从国寺回来的路上救下的。”
“国寺？”
谢昀卿眯了眯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丞相府的大公子和三小姐好像十几天前就在国寺附近遇刺了，算算时间不正是王绫玉救人那天？难道她和丞相府遇刺一事有关？
“她那天穿的什么衣服？”
“星蓝绣银竹对襟窄袖锦衣。”
锦衣？那应该和刺客无关，谢昀卿不禁松了口气：“好了，你下去吧。”
银叶一愣，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自己，见他不像是开玩笑，银叶连忙站起身退了出去，深怕他反悔。
“爷。”银叶离开半柱香后，沐阳回到了雪松院。
“没找到？”见沐阳孤身进来，谢昀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沐阳一脸挫败，他找遍了整个王府，也没见着世子妃，问门房都说不曾见世子妃出府，这么大个人在王府失踪他却查不出丝毫线索，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能力。
“不必自责，她身怀武功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府并不是难事。”
沐阳和沐明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们的能力，不可能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秀都找不到，方才他已经问过那个侍卫，得知那人今天的穿着简单，连首饰都不曾佩戴，他立马反应过来她是准备好要离开，门口的守卫也说没见她出门，大概也是不走寻常路的。
“对了，你去查查丞相府大公子前段时间遇刺一事，重点查查当时有没有什么别的人出现。”
“属下明白。”
谢昀卿不打算查那人的身份，能将自己的武功藏得如此之好，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她在王府这段时间连主院都不曾踏入过，想来也得不到什么机密的东西，走了便走了，但她如何进的王府他得弄清楚。而且就算不查，他相信他们早晚也会遇上的。
那个丫鬟家人的性命捏在王京的手里，居然还敢将真相告诉全盘托出，说明她知道对方真实身份不仅不简单还有能力帮王绫玉报仇；方才说她可能是奸细时那个丫鬟能那么坚定的为她说话，想来除了对她心怀感激之外还有她身份的原因，她的身份让她不可能做出背叛大燕的事，能让一个后宅的丫鬟如此笃定这一点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能在京城让百姓如此相信的府邸可不多啊。
谢昀卿摩擦着宋意宛留下的双鱼玉佩，目光落在了书桌表面的信上。
她将自己的武功和身份隐藏这么好，必定是个谨慎的人，肯定会想到自己会将这件事上报给皇上，这封信到时必定会作为证据呈给皇上看，为什么还要在信的末尾写上听雨别院，到时无论是皇上还是他只要顺着听雨别院一查，她的身份暴露无遗。
若只是因为在王府住了几日要报恩这个理由实在牵强，等这阵风波平息了，再随便找个小乞丐传消息来都比这更安全保险，难道说她并不担心皇上处罚她或者就是借这封信向皇上表明身份？
宋意宛离开靖安王府后一路向朱雀南街飞去。天色已暗，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自然没人发现屋顶上有人掠过，一直到朱雀南街的尽头，定国公府门前宋意宛才停了下来。
伸手叩了叩门，马上有家丁从府内将门打开，看见宋意宛后满是惊喜:“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少爷们找了您好久了！”
“辛苦你们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宋意宛笑了笑，步子轻快的走进了定国公府。
一路上遇见的下人看见她的反应几乎都和门口的护卫差不多，笑着打过招呼后便告诉了宋易辞的所在处。
宋意宛一走进清风苑就看见宋易辞着一身朱红色长袍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哥，我回来了。”回到熟悉的地方，宋意宛语气轻快了不少。
“你还知道回来，知不知道我和舒白有多着急。”转头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宋易辞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处。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被宋易辞黑着脸拎到面前，宋意宛笑眯眯地任他打量，她知道她哥这是不放心。
“扬州的事已经报上去了，你这几天就给我老实待在府里休养。”见她安然无恙，宋易辞脸色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些后怕。
“遵命！”宋意宛学着下人的模样行礼应道。
“没个正型。”宋易辞被她这耍宝的模样逗笑了，斜睨了她一眼。
“阿宛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利？”舒白听了下人的禀告急忙赶过来，看见院子里笑得正欢的两兄妹，嘴角也不禁染上了笑意。
“二哥，”宋意宛唤了来人一声，眼里是盈盈笑意，“靖安王府的人没防我，所以我离开得很轻松。”
她练武从未松懈过，靖安王府的防卫虽严但并未注意过她，所以离开时也不是很难。
“你怎么被送进了靖安王府？”舒白问，宋易辞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听着。
“说来话长。”
三人坐下来，宋意宛将自己离开扬州到留信离开靖安王府之间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你的胆子倒是大，还生着病就敢英雄救美，还单挑五个黑衣人。”宋易辞气得不行，抬手便要收拾她。
宋意宛身子一歪，躲在了舒白身后。
“救人的时候那么厉害怎么这个时候就知道躲在你二哥身后了？”宋易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不是事出有因嘛，你看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你还敢说，要不是王绫玉心善救下你，谢昀卿也为人君子，你可想过你那时的处境？”宋易辞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严肃了几分。
见他真的生气，宋意宛只能使出自己的绝招——扯着宋易辞的袖口可怜兮兮地撒娇。
“哥，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你少来，每次犯了错都用这招，事后有哪次是长了记性的。”宋易辞转过头，摆明了不吃她这套。
宋意宛无奈，只能将求救的目光转向舒白。
舒白微微一笑，开口却是帮着宋易辞：“阿辞说的没错，你啊实在是太冒险了，救人没错，可前提是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危，你若真的出事，你让我们怎么办，让母亲怎么办？”
说到母亲，宋意宛正色起来：“我知道错了，下次再遇见这样的情况，我会再慎重些。”
见她老实认错，宋易辞递了个眼神给舒白。
舒白意会，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谢世子可真当得上‘君子’二字。”
从天之骄子变成废人，巨大的落差下还能保持本性，是个了不起的人。
“可惜那一双腿，哎！”宋易辞连忙搭腔，真情实感地叹了声，这也算是天妒英才了吧。
“说到这个，二哥，我想请你帮个忙。”提起谢昀卿，宋意宛立马想起一件事。
“怎么，你想让我出手医治谢世子的腿？”她一开口，舒白猜到她想说什么。
“对，谢昀卿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不应困在轮椅上一辈子，他的伤势应早些治疗，云神医远游去了，短时间回不来，现在能治好他的只有你。”
宋易辞点头，同意她的说法：“东魏这次虽然战败，但不会一直这样安分下去，谢昀卿好了对大燕有百利而无一害。”
“既然这样，那我就试试。”舒白明白他们的意思，他自己就是被定国公从战场上救回来的，自是明白战争的残酷，黄沙漫天、尸骨满地、血流成河。
定国将军宋仲一生忠烈，守卫边境数十年，十年前因被陷害通敌卖国身陷大牢，即将查明真相时，于天牢中被害。
宋仲的挚友太子殿下大怒，亲自彻查，却发现是竟是皇帝助纣为虐，太子怒上心头，取了先帝遗诏，逼皇上退位，又逼皇上写下罪诏书，在天坛之上于京城百姓面前宣读，自此还了宋仲一世清白并追封其为定国公。
太子登基后改国号为永清，封号景和，陷害忠良的幕后凶手尽数斩首。
宋仲一生唯娶太傅嫡女傅辞宛一人，夫妻恩爱，共有一子一女。
其妻傅氏将两兄妹养大成人后便长居国寺为两人诵经祈福，长子宋易辞却在牢中留下病根，从此病魔缠身。景帝愧疚，封其子定国公世子宋辞易为现任定国公，许他平时不必上朝，自由出入京城寻医；其女宋意宛为从一品嘉熙郡主，赐封地、享食邑。
可定国公一家还是与皇室生了嫌隙，自宋仲离世后，便再未进过皇城。
这就是世人知道的版本，可没人知道久病缠身的现任定国公宋易辞从小苦练武功，虽然在狱中生了病，可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冒着被先帝发现的风险，带了太医入天牢，为宋易辞治病。
景帝登基后，宋易辞受命于景帝，掌皇帝的龙虎卫，奉命调查京中官员的腌臜事以及藏身于京城的东魏奸细。体弱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放松对定国公府的戒心。
也没人知道宋仲在边关时曾在一个被东魏士兵屠掉的村庄里救下过一个孩子，还将他收为义子，与自己的孩子一起长大，后来还请云游四方的云神医将他收为关门弟子，那个孩子就是舒白。
“给他治腿也得有个名头才行，总不能就这么贸然上门，我和舒白也不适合这个时候在京城权贵眼前露面。”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好了，离开前我把玉佩作为信物留给了他，让他去听雨别院，也当是还了他这几天的收留之情。”
“什么？你居然把玉佩当作信物！一个女子怎么能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随意交给陌生男子！”
宋易辞又炸了，气得忍不住捏她脸，万一谢昀卿靠不住她还要不要自己的名声了？
“哥、哥，我错了，可当时我身上只有玉佩，其他的东西都是王府的，不留玉佩不就显得太没诚意了。”宋意宛连连求饶。
“阿宛也不是存心的，到时候把玉佩拿回来不就好了。”舒白笑着劝道，总算从宋易辞的手下救下了宋意宛的脸。
“你就惯着她吧，当心她哪天把这天都捅了。”
“我哪儿敢啊，”宋意宛笑得谄媚，见他不善的目光丢过来连忙正经起来，“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下次绝不敢再犯。”
“哼，你可要记得你今晚说的话。”
“嗯嗯嗯，我一定记得。”
看她一脸乖巧，宋易辞再大的气都消了，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啊······对了，给谢昀卿留的信，你用的是什么字体？”
除了铁笔银钩，阿宛还会写簪花小楷，是小时候母亲按着她学的，她虽写得好但不常用。
“铁笔银钩。”
宋易辞与舒白对视一眼：“那谢昀卿不是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那字迹或许谢昀卿认不出，可靖安王和陛下可都是认识的，这信给了其中一人看见，再联想她进王府后一直避着和靖安王爷、王妃碰面的行为，写信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谢昀卿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陛下知道。虽然替嫁一事非我所愿，但我终究还是参与其中，总得向皇上报备一声才行。”
“阿宛说得没错。这事往小了说，是皇室秘辛；往大了说，是蒙骗陛下，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主动坦白也免得陛下怪罪。”
宋易辞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说完话，就一起用了晚膳，互相道别后各自回了院子。
“小姐。”春雪、秋画两人眼眶通红、激动的望着梳妆台前的女子。
“好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宋意宛有些无奈，回清雪院的一路上她遇上了不少关心自己的家仆，好不容易回到房间却忘了还有这两个贴身丫鬟。
“您可真的吓死奴婢们了，下次您出府还是带上奴婢们吧。”春雪抹了抹眼角，服侍宋意宛洗漱。
“好好好，带上你们，去哪儿都带着你们，行了吧？”宋意宛笑了笑，定国公府里人虽少，但每颗心都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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