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京华市国际机场是整个华国的交通枢纽，时针已转过零点，出发大厅内依旧人头攒动。
“您好，办理值机。”
“好的，请出示您的证件。”
秘书递上护照。
地勤笑容得体双手接过。
三本护照中两本都有被经常使用过的痕迹，随便翻开一页，各式各样的出境和入境章把只有巴掌大小的页面填得满满当当。
但靠下的那本却像是刚刚打印出来的，取护照时用到的序列号都还贴在封皮右上角没有撕掉。
地勤心里有些犯嘀咕。
作为公务舱的接待人员，她过往遇到的事儿可不算少。
“三位是要去哪儿？”
秘书：“亚美尼亚。”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礼貌地催促道：“麻烦快点，飞机两小时内就要起飞，我们还要赶去开会。”
“好的，您稍等。”
听他说是去开会，再加上三本中的两本都是外籍护照。地勤收起好奇，很快打印好登机牌。
“请问需要托运吗？”
“不用。”秘书回道。
地勤点点头递上登机牌。
“祝您三位旅途愉快。”
目送三人走远，地勤忍不住偷偷打量被围在中间的青年。
青年相貌出色得过分，就是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大厅里众人目光的焦点。
他好像不大舒服，嘴唇发白不见血色，那位姓徐的女士从头到尾都小心翼翼地护在他身旁。
地勤猜测着二人的关系，八卦的火苗在心头乱窜。
“喂——”
她回过神。同事好笑地推推她肩膀，“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没什么啦！”
两人笑闹着岔开话题。
离开柜台右拐就是安检口。
安检口前排着长龙，大多都是坐红眼航班的旅行团。公务舱的专属通道也被挤得水泄不通，保安见管不过来索性不管，好在这个时间段乘坐公务舱的客人并不多。
“是不是累了？”徐嫱有些担心地看向楚眠。
“没事。”青年摇摇头。
见她眉头紧皱，楚眠弯起眉眼笑着重复道：“我没事的。”
看到他的笑，徐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得厉害。她别开头从秘书手里拿过水杯。
“喝点热水。”
为了让她放心，楚眠虽然不觉得口渴却还是喝了几口。
“姐姐，你也喝点。”
徐嫱从昨天到现在合眼的时间都不够以小时作为单位，再精致的妆容也没办法完全遮住倦意。
但真正让她焦躁不安的并不是来自生理上的疲惫。
即便如此，在察觉到楚眠的担心后徐嫱还是缓下神色。
“我还不渴。”她笑着回道。
去到安检口说明情况的秘书很快带着安保走了回来，再次出示公务舱的登机牌后，工作人员亲自带着三人往队伍最前排走去。
眼看马上要轮到自己却被突然插队的乘客有些不满，但在得知对方不像自己，是真正的全价公务舱后又目光一转，隐隐露出艳羡。
“请拿好您的证件。”
徐嫱接过护照，心里紧绷着的弦稍稍放松了些。
她看着小小的手提包被传送带慢悠悠地送进金属检测仪，安检员手持探测器示意她上前。
“这是谁的包？”
徐嫱闻声转过头，被举在半空中的手提包很眼熟。
“我的。”她答道。
再小的变故放在此刻都像是重重的砝码坠在她心弦上。
“有什么问题吗？”
“里面检测出液体，麻烦您拿出来看下。”安检很有礼貌。
徐嫱点点头，很快从包里翻出食指大小的滚珠香水。
手提包回到最初的地方，以让她心生焦躁的速度又一次被传输带缓缓送进黑糊糊的检测箱。
“好的，没问题了。”
她接过包，回头看向身后。
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原本神色苍白的青年习惯性地笑笑。
徐嫱指指候机厅，意思会站在这里等他出来。
“好。”
虽然知道机场嘈杂她很可能听不清楚，楚眠还是很快回道。
徐嫱心里的那根弦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缓缓变软，但这根弦却在下一秒被人硬生生撑开。
——接近崩断。
迎面走来的男人有着能用夸张来形容的身材，压迫感极强，即便是她也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但带给徐嫱压迫感的绝不仅仅是他身材的高大。男人目不斜视地朝自己走来，那种目光并不像是陌生人在路过时不经意的打量。
他是冲我来的。
心里的声音如是说着。
徐嫱身体紧绷，仿佛一道门堵在安检口。两人间近乎于对峙的气氛很快吸引来乘客们的注意。
男人垂眸扫了眼徐嫱，对她戒备的模样毫不在意。下一秒，他和徐嫱擦肩而过，距离近得几乎可以听到布料互相摩擦的窸窣声。
不等徐嫱放松，就见他直直朝楚眠的方向走去。
“小眠！”她下意识喊道。
青年正在接受安检，听到声音后抬起头，迎面而来的男人挡住了他看向徐嫱的视线。
楚眠微微皱起眉。
“抱歉，麻烦让一下。”
见男人纹丝不动，楚眠主动往旁边错开一步让出过道。
“蠢死了。”男人低声道。
他的话来得莫名其妙。
原本排在楚眠身后的秘书挤到两人中间，“先生您有事吗？”
男人推开秘书，动作轻飘飘的仿佛是在拂开一只塑料袋。
他沉着脸，与其说是生气更像是不情愿似的附到楚眠耳边。
“喂，该醒了。”
顾衍抿着嘴，虽然不愿意却还是逐字逐句道：“小熊软糖。”
“您好！安检口只过不出！”
徐嫱无视保安的提醒，脚步匆匆地绕开他走向楚眠。
“小眠，你——”
她突然顿住，与自己咫尺之隔的青年像一幅正在褪色的沙画。
海浪席卷而过，他身上自己熟悉的气息被一寸寸抹平，短短几秒钟变成了副完全陌生的模样。
“小……楚眠？”徐嫱听到了自己声音中的疑惑，还有潜伏在疑惑之下的害怕，是她曾经在面对无法挽回的失去时体会过的害怕。
楚眠微微抬起眸，眼中的情绪在她的注视下被一步步抽离。
深度催眠的后遗症即便是楚眠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他斜斜地靠在顾衍肩上，等着头痛缓和。
“把药吃了。”顾衍皱眉道。
“止痛药对我没用……”
楚眠阖着眼，“阿衍，你快不要说话，我头疼得厉害。”
顾衍心里憋着口气，嘴唇翕动却还是没再出声，安安静静地被楚眠当成自带温度的人肉支架。
“你是谁？！”
徐嫱就快要没了冷静。
“我是谁关你屁事。”顾衍冷笑着低声回道。
他很清楚徐嫱真正想问的或者说真正在乎的，不是他是谁，而是此刻靠在他怀里的人是谁。
“徐总，先管好自己吧。”他抬手指向徐嫱背后。
贡安平身着便衣，带领几名队员亲自指挥这次抓捕行动。
“徐嫱，”他举起逮捕令，“你涉嫌蓄意谋杀证据确凿，并且在取保候审期间违反规定试图离境……”
每个字像被拆开的音符，虽然听得清清楚楚，徐嫱却没有办法将它们拼成意思完整的句子。
“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贡安平打了个手势。
“咔嚓——！”
冰冷的手铐闪着银光，四周唧唧喳喳的议论声如同此起彼伏的海潮时高时低，乘客们探究的视线将周边的空间扭曲得不成形状。
有那么一瞬间，徐嫱似乎觉得这只是又一个荒诞的噩梦。
只要再等几分钟，她就会听到青年轻轻的叩门声，饭菜的香味会顺着门缝挤进屋内拂过她鼻尖。
“楚……小眠……”
她的声音很轻，但这一次并没有等到青年心有灵犀地抬眸。
贡安平走向顾衍。
“楚医生没事吧？”他关心道。
顾衍挑眉，“你在乎？”
贡安平有些无奈，顾衍这脾气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你先带楚医生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我们再电话联系。”
顾衍难得没有呛声，扶起楚眠往机场外走去。
深度自我催眠的后遗症绝不只是头痛那么简单，顾衍皱起眉心里烦躁得厉害，却无处发泄。
“徐总，走吧。”贡安平贴心地准备了件外套帮她遮住手铐。
安检口到大门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徐嫱用自己的脚尖丈量着这短短的两三百米，每走出一步都和她曾近在咫尺的展望背道而驰。
“楚医生……”她呢喃着。
原来我的小医生……
真的是医生啊。
她突然有些想笑，不是嘲讽也不是勉强，只因为这短短不到两周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可笑。
高速路口。
黑色的越野车和蓝白相间的警车在此分道扬镳。
一个往西，一个向东。
“阿衍……停车……”
“刺啦——！”
高速转动着的车胎在柏油路上呲出一长串火花。
顾衍几乎是踹开车门，绕到副驾驶揽起楚眠下了车。
青年脸白得不正常，搭在眼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打湿，说出刚刚那四个字仿佛耗尽他全部力气。
“喂！楚眠！”顾衍着了急。
“阿衍……你好吵……”
楚眠的声音又轻又浅，需要顾衍很用力才能听清。
“让我休息一下……”
“……很快就好。”
他推开顾衍，力气小到几乎不足以推开空空的水杯，但顾衍却顺着他的力道退开，只是浑身的肌肉依旧紧绷，随时准备接住他。
两条腿有些不听使唤，楚眠勉强跨过防护栏，顺着防护栏缓缓跌坐在草地上，双手垂在身边。
他抬起头。路灯下，修长的脖颈又白又细，仿佛只需要摘花拈草的力气就能轻易把它折断。
“……阿衍。”
“今晚怎么没有星星？”
“要下雨了。”顾衍答道。
“这样啊……”
楚眠低低地喘息着，在脑袋里乱窜的画面慢慢失去颜色，与那些画面息息相关的情绪也缓缓沉底。
“走吧，阿衍。”
他扶着防护栏站起身。
“开快点，趁下雨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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