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织绡寻珠作良方

　　此时的赵家儿子正在哭天喊地，再没了那吆五喝六的气势。

　　摔到骨头，得看大夫，本没有人想救，可实在看不过赵大娘一把年纪了还要奔波，于是有壮小伙子自告奋勇背人去医馆。

　　怪就怪在最有名的圣手都治不好，开方子，不管用；贴膏药，也没效。到了晚上，再怎么求人也不肯开门为他诊治，赵志被折腾得面色惨白，下不了床榻。有人劝赵大娘扔下他算了，圣手都说无药可医，何必浪费钱财。赵大娘念着他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什么也不答应，只道明天再去求人。

　　旁人干替她着急，翌日大清早来盯梢的琅书倒是不急，抱着新炒的瓜子儿，嗑出来一屋顶的皮。那医师收了她的钱，不但不会给他治病，还会说这不是凡人能医好的病，省得她东奔西跑去求别的医师。

　　赵大娘担心钱快要花完，可打开钱袋子，只看到装得半满的铜钱，仿佛没有人动用过。赵大娘只恐是自己行为不端，招惹到了神仙，对着案头水仙娘娘上供磕头，嘴里念叨求饶。琅书这才心想，坏了，连她也一起吓到了。

　　此时显形，胆小的赵大娘多半会直接吓晕。琅书欺负赵志只图一时侠义，没成想反害了好人，惹出这许多麻烦，连忙照着先前给的地址跑到迎仙司去，找陈老道出主意。

　　陈道长刚谈妥开阵法的相关事宜，就听小吏喊：“不好了，妖怪打上门了！”

　　“什么妖怪？”看他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司正很是觉得没面子，“有晴霄派高徒坐镇于此，还怕什么妖邪，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不、不是，那妖说自己是小孩……啊呸，那小孩说自己是妖……也不对，总之您快去看看吧！”

　　小吏哭丧着脸，之前还担心迎仙司有妖怪作乱，今天果真来了。

　　琅书等了没多久，见大门打开，陈老道就在里边，赶紧推开府吏冲进去，“陈道长！我闯祸啦！”

　　陈道长扶额，从没见过闯了祸还如此嗓门洪亮的。他把躁动的小妖安抚下来，问清情况，才知道事情经过。倒是个历练她的好机会。

　　“我虽有心做你的度师，但你尚未入我道门，不好相助。”

　　陈道长最后只提点一句：此地民众多信奉狐仙与山神。

　　“以我的功力，也扮不来狐仙啊……”琅书委屈。

　　“此事既然是你惹出，烂摊子也要你自己来收拾。法阵还有七日便准备妥当，尽快处理为上。”

　　陈道长说罢，又跟司正谈仙论道去了。

　　琅书没法子，只好回住处，头脑里来回地想那句提示。山神，狐仙，能有什么用呢……

　　最初的山神称山君，掌管天下群山，与号令百川的水君共居于传说中的孤山；但当今百姓信奉的，多是当地有名山峰的镇守小仙。富阳城人求发财和平安便寻山神，求家人身体康健就拜水仙，只有读书人求仕途才拜守印大仙，也就是狐仙。

　　关于狐仙的民间传说不少，其中著名的有白狐守印和四狐戏官的故事。

　　一个是讲，有位狐仙，专门为丢了官印的官员寻印。不论古今，官印都是顶要紧的东西，丢失官印是重罪，轻则头顶乌纱帽不保，重则项上人头要落地。曾有官拜宗正少卿的人，被政敌派人潜入府里偷了官印，心中惶惶，这时小厮说有位白衣先生来叩门。小厮带着老爷去大门外瞧，只有个印着狐形的木匣子在地上，里面正是丢失的官印。靠狐仙寻回大印的宗正少卿免于被问罪，感念其恩德，于是为其修庙，上题两行字：白狐守紫印，妙法护仕途。自此狐仙便有了守印大仙之称。

　　另一个是讲，京城有位枢密都承旨大人，养了几房美妾同十几房外室，将原配夫人活活气死。那城外赤狐曾在中箭时受过夫人赠药之恩，听闻此事悲痛不已，擗踊拊心，寻来三位姐妹化作美女，在官员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官老爷一见四名美女环肥燕瘦，姿容美好，遂上前搭讪，反被娇滴滴的美人拉进小巷揍了个口歪眼斜，不能开口说话，此后便被罢了官。妾室们也都卷走财物弃他而去。

　　要学狐仙，自己的功力是不够的，究竟要如何安抚赵大娘，又能惩治赵志呢，琅书琢磨了一夜。

　　这日她在河街上走着走着，忽听茶馆在讨论赵家的事，有人唾骂那家儿子不孝顺，也有人说或许是赵大娘年轻时不正经，招了不干净东西来家里。

　　孝顺二字被琅书听进心里，顿时计上心头，买了简单的文房器具回去。笔下洋洋洒洒写了许多页，都不成，弃之不用，最后只留下一页。

　　昔日和小玉学过一手好字，此时正派上用场。

　　又一日过去，不知何处开始传言说，是那家的儿子不孝顺母亲，才遭了报应。有书生道，你们不知，我和同窗看到墙上贴着文章，借了晾衣服的竹竿才把那纸张揭下来。你们猜猜写的是什么？

　　秀才快讲吧，别卖关子了，我们大老粗哪儿知道。有人说。

　　书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上书一药方：半斛珍，半尺绡，合为医心好良药；狮峰宝，狮峰好，腿疾立时痊愈了。”

　　“这不是逗人玩么，富贵人家才买得起绡和珍珠，再说了，那狮峰是什么山，连我这个走南闯北的人都未曾去过。”

　　“贤兄莫急，我也是与同窗谈过后才明白，这半斛珍同半尺绡，说的是半份真心和半份孝心，取其谐音。后半句说的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今后他好生侍奉母亲，病就会痊愈了。”

　　那高墙上贴的纸，赶集的民众都见过，守军也证实了没有人乘夜爬上城墙，于是都啧啧称奇。

　　后来赵志的病医好了，还是那位先前没治好病的圣手为他医的。赵志经过这番病痛折磨，还有邻里的劝导，终于醒悟，流着眼泪跪在母亲跟前，发誓痛改前非，出去寻个活计奉养母亲。人们愈发确信了秀才说的狐仙开药的故事。

　　琅书静静观察着事态发展，到此时才敢放松心神。偷偷贴药方，正应和了先前贿赂家中欠赌债的“圣手”，叫他不要给赵志医腿的这一环，最后再给医师一笔钱叫他医好腿疾。这桩麻烦事才算是画上句号。

　　而富阳城，又多添了一个狐仙的民间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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