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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耗尽毕生演技


“我来,是想跟你说谢谢。”

        顾南知被恐怖片一样的画面镇住,拔腿跑回屋前听见这句话。然后她再仔细看了下站在路灯下的人。这时雨好像小了一点,他脸上的伤还在,似乎比白天见到他的时候又多了一些,嘴角破皮流血。闪电过去,在昏黄路灯映照下的脸似乎没有那么恐怖了,就是个普通男孩子的样子。

        常西洲的忠告应该不错,她确实是应该离这个人远一些,哪怕他其实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坏事。

        “我叫崔孟。”

        “哦。”

        她不是很感兴趣他是谁,但出于礼貌,只好说:“举手之劳而已,没关系。”

        随后很快进了屋,还给阳台那扇门上了锁,她不确定崔孟有没有走,也睡不着,这么晚打电话给常西洲也是一种打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两点还是毫无睡意,最后决定爬起来写作业。

        一直到五点,除了物理的那两道题目,其他都写完了。顾南知尝试着看了下那两道题,这下好了,一看就困,回床上倒头就睡。

        睁眼已经中午,爸妈都出门了,留了纸条说让她中午自己去边上找家店吃。顾南知抓了两下头发,想了想,发消息给常西洲问他午饭吃了没,这人一直没回复,她转而发消息给忆文。

        忆文说她就在大伯店里,等下应该就可以去吃饭,于是顾南知就约了忆文吃午饭。

        忆文家里的情况,顾南知是在高一军训的时候知道的。他们这一届军训极为走运,好几天都赶上晚上下雨,就连晚会都连着举办了两场。顾南知是乐的这样,她本来就害怕军训跑圈,结果道结束都没有跑过。

        她第一次见忆文,是晚上去小卖部买零食的路上。

        她听见边上哪个地方有人小声地说话,说着说着还有啜泣,内容较为复杂,总之听起来受了不少委屈却还在不停地道歉。

        等她买完东西出来,就看见暗处走出一个身影,瘦瘦小小的,小声抽噎。

        啊,应该就是这个。

        “嘿!”那个女生被她吓了一跳,顾南知笑得没心没肺的,举起手里一大袋零食,“我零食买多了,要不要一起吃点?”

        她们找了一个隐蔽的场所,坐在长椅上慢慢把一整袋的零食都吃完了。顾南知从头到尾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应该陪陪这个姑娘。

        “你吃的还挺多的诶,”看着瘦瘦小小的,“啊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看不出来哈哈哈。”

        忆文低头笑,“就是,平时总是得装的一副饭量小的样子。我是在亲戚家住的,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吃得多,难养。”

        “这样呀。”顾南知把手上的烤肠拿给忆文,“那你吃,我家都知道我吃得多,养猪都养习惯了。”

        忆文拿过烤肠,“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交换姓名后,就算是认识。

        那一晚之后,她们就如同建立起了一种革命友谊,在军训仅剩的几天几乎每晚都偷跑出来吃东西,聊东聊西的,然后顾南知了解到,忆文的母亲在她出生那一天就难产去世,父亲十几年来一个人抚养她,非常幸苦。

        “我知道爸爸很累,他每天都回来得很晚,他回家的时候我一般都睡着了,第二天也很早就出门,所以也基本见不到什么面。然后有一天他没回来,第二天,大伯就来接我了。”

        “他们本来也没有义务要养我的,所以也不好要求什么,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会无条件对我好的人了。”

        听完她的事情,顾南知往往是沉默的,她最不会安慰人,往往出口成灾,只是每当觉得忆文眼泪就要往下掉,就塞一颗桃子味的糖给她。

        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多顺遂,但人生的苦总是千姿百态的,她认为忆文虽然看着柔弱,但心里那股子韧劲却胜过许多人,她忍得受得,容易红了眼,却不轻易落泪。

        开学后,顾南知自发地就拿着东西坐到了忆文身边。

        顾南知走到忆文大伯的店门口,看到忆文正在擦桌子。她有空就在店里帮忙,平时都是穿的素色衣裳围围裙,今天破例穿了一条碎花裙,在各桌之间兜转,有风的时候吹起来,像是身上开了花一样,很漂亮。

        然而顾南知没欣赏多久,一盆糖醋就翻在了那片花田上。忆文第一时间接住盘子,也没管自己的裙子,把桌子擦了,客人根本没顾裙子脏了的事情,反而指责起忆文做事马虎浪费了一盘糖醋里脊。

        可明明就是他自己喝多了,手臂碰到盘子,才把菜弄翻的。

        顾南知心中那股劲又翻腾起,没等她冲上前,另一个客人,看着年轻些的一个男孩子,按住那个发火的,嘴里念叨算了算了,吃的差不多了就带人走了。

        顾南知上前,看忆文被弄脏的裙子,想说等下要不要先拿去洗了,就见忆文一直盯着那伙人走的方向,手还紧紧攥着。

        忆文这会儿终于看到了她,把手心的东西摊开给她看。

        是几张钞票,不少的数目。

        “他让我再买一条裙子。”

        那人或许是这么说的,但忆文并不会拿这钱去买一条新裙子。顾南知清楚,忆文把这些善意当做宝物,会小心翼翼地供起来,不只是在心里。譬如给她一颗糖,她会一直攥在手里到全化完都舍不得吃。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裙子。”

        忆文低头看手里的钱,浅浅地笑了,左边的梨涡甜甜地出现在脸上,“没关系。”

        “回来把这几桌收拾了。”身后大伯的声音响起,他并不是以一种请人帮忙的口吻说的这句话,而是一个老板对员工的命令口吻。

        他看到顾南知,也是没什么表情,跟没看见一样,甚至略微斜眼有些不满。

        顾南知心里翻了白眼,不就是怪她一来就得把忆文带走。她其实并不喜欢忆文的家人,自她们交好,得知两人住的地方隔得不远,顾南知就隔三差五会过来,就没见那些人给过忆文什么好脸色,那个侄子更过分,对着忆文大呼小叫,根本没把她当长辈。

        这么一家店,就忆文一个服务员端东西檫桌子的,偶尔犯了点错,骂的话她在边上都听不下去。

        可忆文只会低头说对不起。

        “虽然说是亲人,倒也不都亲。”顾南知小声说。

        忆文摇摇头,回去把那几桌给收拾了。

        “他们能让我住在家里,就够了,本来也没有义务要养我的。”忆文走在她边上,“有地方住就好,是不是家,不重要。”

        “算了,不说这个了,丁字街口那家鸡公煲真的绝了”

        她找忆文本意是找个饭搭子,也算遵听常西洲嘱咐不要一个人出门。但是忆文的食量,她也晓得,这一天估计给她累坏了,眼见这煲上到第三份,忆文总算有点要停筷的意思。

        “你要不要去看一下裙子。”虽说明知她大概率不会去买,顾南知还是这么问,她想找个人消耗一下下午的时间。

        “好。”

        这附近的街边店铺不存在什么品牌店,都是些混卖的服装店,但因为附近的学校比较多,面对年轻群体的店也就多。

        顾南知还从来没和忆文一起逛过街,先前约过,但都被以店里走不开的理由拒绝。

        她回想起忆文跟她提起那个男生的眼神。

        啧啧,果然,还是男人叫得动。

        “这件怎么样?”

        忆文拉开帘子走出来,作为替代顾南知以为她会再买一条碎花的,但现在身上的,却是一条纯白的连衣裙,有暗纹,看不出是什么花,剪裁很修身,忆文本来就瘦,加上皮肤白,小心地转了一圈。

        顾南知平时也不怎么穿裙子,对这个没有多么高深的见解。

        就只会说“好看。”

        “说起来,我第一次见你穿裙子。”

        忆文低头看裙摆,“今天要去看我妈妈。”

        所以才想打扮得漂亮一点,让妈妈觉得,她的女儿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日子过得也不错。

        顾南知看着忆文,心中不免又泛起一阵酸楚,“这件好看的,妈妈也会喜欢。”

        店员还帮她扎了辫子,用丝巾打了一个蝴蝶结。

        “忆文真漂亮,跟我结婚吧哈哈哈。”

        没被人这么夸过的小姑娘一下就红了脸,她捂着脸又看了看镜子,“那就买这一条。”

        那位男生给的确实不少,买完还有余,顾南知本打算喊忆文一起去公园,半路忆文就接到电话被叫回去帮忙,顾南知不爽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忆文说再见。

        她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拿了手机看,距离给才常西洲打电话已经过去两个小时,这人是失联了?

        一边嘟囔一边踢石子,摇摇晃晃就走向了常西洲家的方向。

        就是去看看卤蛋,嗯,去看看卤蛋。

        他自己也说了叫自己常去的。

        这么说服完自己,她朝那个小区走去,远远的,看见常西洲也从对面过来,低着头所以没看到她。顾南知正想打招呼,常西洲后面蹿上个人揽住他的肩膀。

        这时候他们走近,顾南知看清常西洲边上的人。

        崔孟。

        他正笑着在常西洲耳边说话,常西洲面无表情低头听着。

        两人就在一种微妙的尴尬中向顾南知走近。顾南知看他们并没有看到自己,躲进了边上的一个小巷。这路上人来人往,她顺着走进小巷,应当没被发现。

        切换到偷窥视角的顾南知探出头,崔孟揽住常西洲肩膀的手正往上移,到脖子的位置,这个距离已经完全超过安全线,她看到常西洲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他不喜欢这样。

        他肯定讨厌崔孟。

        在拳头落到崔孟脸上前,他终于远离常西洲,走向反方向,还故作友好地和常西洲挥手再见,常西洲没回头。他沉默着走上楼,顾南知也小心地跟上去。等她上楼后,常西洲所在的房子房门紧闭。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常西洲的家,在楼道的最里面,现在太阳这么好,他屋里应该很亮堂。

        屋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像是拳头重重敲击在墙面,一下、两下,越来越轻,然后顾南知听到了很小的哭声,难以抑制的,打碎牙齿咽下去都忍不住的哭声。

        她一下就明白了常西洲在里面做什么。散乱的东西、磕破皮的手,微微带血的墙面,这个样子,和她初中因为家庭变故被人污蔑是小偷的状态一摸一样。

        不能跟人说的委屈,就只能发泄在那些死物上。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

        顾南知坐在了门口。

        她突然不怨恨为什么常西洲那么久都不回一个电话,如果是当时的自己,也不会去接任何一通电话,自己的心情都没收拾好,就别波及别人了。

        太阳慢慢沉下去,顾南知在门口看着楼道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上面的灯还没有亮,这栋楼如今沉入黄昏的颜色,屋内的声音也平息。

        顾南知站起身,看着手里的手机还有仅剩的10电量,呼了一口气,按下拨通键。

        这次很快就接了。

        “常老师,小的来向您请教题目,您来给我开个门呗。”

        她很尽力地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这句话,耗尽毕生演技。

        那边没回话,面前的门开了,屋里没开灯,常西洲乱着头发站在门口,随手抓了两下,吸了几下鼻子,看她两手空空,“你什么都不带就来求学啊?”

        救命,即兴表演忘带道具。

        只能急中生智。

        “您有就行,我的材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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