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西北理工老校区和高新医院的直线距离是5公里，问与晨开车过去的途中脑子里反复播放着梁博洋说的话，他知道这两天是她的生理期，却不知道杨杨感冒了。
一定是因为前几天的降温——他发微信提醒过她要小心一点吹空调，但她还是感冒了。
问与晨根本不在意是谁送她去的医院，也懒得去深究李铭川跑到杨杨的公司做什么，更是不在意他马上就要见到那人。
他只是不停地在想，如果他能做的不止是发微信提醒她，也许她就不会感冒了，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杨杨感冒了，那她就绝不会病到会在公司晕倒的地步。
问与晨发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被惹怒了，被她的动摇，被她的靠近，被她的撩拨，也被自己的等待。
问与晨摔门下车，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高新医院，顺着梁博洋发来的消息在急诊区的病房找到了刚输上液的杨杨，和她旁边穿着一身挺拔西装的李铭川。
一个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没关门，问与晨就这样在病房外停了脚步。他看见里面那两人正在说话，杨杨的声音小到听不见，因此李铭川手撑在床边，弯下腰侧着头，离她越来越近。
画面实在刺眼，问与晨连门都不想敲，径直走了进去。
脚步声打断了李铭川和杨杨，他抬头看过去，来人高高帅帅，但不是梁博洋。
四目相对，视线相接，彼此之间并不是打量，却谁也不退让。
躺在病床上觉得自己快要病死痛死的杨杨即使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真是谢谢吴晶晶和梁博洋了，真的感谢。
两个男人谁也不说话，那只有病号来打破尴尬，杨杨看向问与晨，忍着喉咙里的刺痛：“你吃饭了吗？”
这话一出，一个勾了勾嘴角，另一个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直觉果然没错，跟前这人就是问与晨。
“吃过了。”问与晨走到病床的另一侧，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烫手，“别说话，好好休息。”
然后他扭头问对面的男人：“李铭川？”
杨杨：“……？”
李铭川点了一下头，自认身份，又语气自然地反问：“问与晨？”
杨杨：“……”
吴晶晶，梁博洋，你们俩都给我等着。
“嗯，”问与晨倒是不去计较到底是杨杨的哪个朋友已经倒戈——大概率是梁博洋，而是继续问起了杨杨的情况，他继续问李铭川：“多少度，量了吗？”
“38度5，先输液。”李铭川说完便直接坐在了床侧。
而问与晨又拉起了杨杨的手，冰凉，嘴上还在问李铭川：“她吃饭了吗？”
“还没有，会议结束得太晚了。”李铭川看着杨杨继续说：“我看你脸色越来越不好，可把我急死了，在台上特浮夸地看了一下表，李璐这才反应过来该结束了，你们公司不吃午饭的啊？快12点半了还在那提问，又问不倒我。”
闻言杨杨果不其然将视线转到了李铭川的身上，瞥了他一眼，有点嗔怪的意思。
问与晨听着这人话里话外和杨杨的熟稔和亲近，觉得有点意思，你倒是挺会示威。
但他懒得跟李铭川在这明争暗斗，想问问杨杨痛经的时候一般都是怎么缓解的。
“止痛药，红糖水，还是暖水袋？”
杨杨顶着火辣辣的喉咙正想努力出声说话，却又被问与晨的声音打断，这次他语速很慢：“红糖水，暖水袋，还是止痛药？”
她不再试图开口，只是怔怔看着他，为了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游戏。
问与晨最后一次打乱顺序提问。
“想要暖水袋，”
“想要止痛药，”
“还是想要红糖水？”
杨杨的鼻子竟然一不小心开始发酸，眼睛居然也跟着发热。
上一次的醉酒，这一次的生病，问与晨的温柔总是猝不及防又轻而易举地就把她不争气、不勇敢的那一面挖了出来。
温热的眼泪就像叛徒，迫不及待地就想向他告状，向他抱怨自己的难受和委屈。
“暖水袋，对吗？”
即使杨杨戴着口罩，问老师也还是在她的情绪里找到了共性，说出了答案。
她动了动手腕，反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他的食指，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问与晨和李铭川都从病房里退了出来，一个要去给杨杨买暖水袋，一个要去给杨杨买吃的。
李铭川向护士交代了一下，说他们两个最多20分钟就都回来了，然后便回头看了一眼问与晨。问与晨像是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抬眼看对方。
李铭川主动开口：“我是来出差的，今天就得回北京，te我也得再去一趟，下午你能在这照顾一下她吗？”
问与晨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邀请道：“这你不用操心，走之前咱俩聊聊。”
李铭川觉得自己只是对杨杨很有好感，所以一直在忍不住地靠近她，但两人毕竟不在一个城市，他又处于创业期每天忙得要死，现实问题摆在面前，他始终没有对杨杨正式地表明态度，更是没有要捅破窗户纸的意思。
但她今天倒下的那一刻，李铭川发现自己一下子就慌了神，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他，在大大小小的比赛和竞争中几乎没有输过的他，舍近求远地将宝贝公司送到te手上又跑到几百公里之外融资的他，就在那时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已经加入了游戏。
因此当问与晨说要跟自己聊聊，李铭川就像是被激活了本能的猎手一般，笑着回答说没问题。
等问与晨把灌好热水的暖水袋递给杨杨，李铭川也左手拎着粥右手拎着鸡汤馄饨回来了。
杨杨拽了拽李铭川的衣角，示意他也赶紧吃点东西，她缓一缓经痛，等舒服一点了就把那碗粥喝了。
于是李铭川便乖乖地坐在她旁边吃掉了另一碗馄饨，期间问与晨叫护士来给杨杨挂上了第二瓶吊瓶。
“晶晶给你买卫生巾去了，马上过来。”梁博洋进门后看到的便是蔫了吧唧、惨不兮兮的杨杨，又心疼又生气，埋怨道：“听过奋斗逼这个词吗？”
杨杨真想抄起手边的水瓶砸过去。
你还好意思来，来了竟然还埋汰我，你看看病房里坐着的这两个定时炸弹，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李铭川起身给梁博洋腾了位置，让他坐这，然后看了一眼问与晨：“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前脚刚出去，吴晶晶后脚就到了。
问与晨给吴晶晶交代如果一会儿杨杨痛经好一些了，就让她把粥喝了，又说他也要出去给实验室回个电话。
等病房只剩下吴晶晶和梁博洋，杨杨无语地看着这两个真正的叛徒。
梁博洋给自己洗了个他刚带来的苹果，边啃边说：“我特地请了假来看修罗场的。”
吴晶晶连忙解释说自己还是关心姐妹更多，然后梁博洋就告诉杨杨是吴晶晶坚持要通知问与晨的。
杨杨：“……”
这该死的扁桃体，耽误我骂人。
“我知道你喜欢问与晨，”梁博洋又剥了一个香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要跟李铭川过过招才行，就跟打boss一样，否则我不放心。”
吴晶晶正在给杨杨胳膊底下塞体温计，听到这话之后才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回头看梁博洋：“你好阴险啊！”
还什么问党李党的，梁博洋从始至终都是杨党的，只有吴晶晶傻傻地在那站队。
梁博洋客观又无情地预测道：“问与晨绝对说不过他，李铭川这种人在逻辑方面对别人是降维打击，他几句话就能占上风。”
吴晶晶坐在旁边，不由得替问与晨叹了一口气。
梁博洋话还没完：“但是问与晨之后的反应才是最重要的，他要是乱了阵脚或者开始缺乏安全感，开始试探你，甚至开始自卑，杨杨，那就说明这人还是不行。”
吴晶晶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初中待太久了，对这个社会的险恶一无所知，恶魔竟然就在身边，“我的妈呀，梁博洋你真的好阴险啊！”
杨杨听着梁博洋的分析，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她自己清楚，梁博洋其实也清楚，这段关系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差额选举，而是等额选举。
她知道他的好，也在努力地向他靠近了，但是当她无力应对生活的时候，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绝对不可以再是以前的那个进退失据的问与晨了。
杨杨的痛经慢慢地好了一些，但头痛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她实在是不舒服，此时也无力思考问与晨究竟会作何反应，拉着晶晶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医院的人工湖旁，两个男人面向风景并排而立，李总西装革履，问老师一身运动休闲。
李铭川问他是怎么认识杨杨的，问与晨不觉得有什么好遮掩的，便从哈利波特说起，给他讲了个明白。
末了，问与晨告诉李铭川他看过那封情书，就在杨杨的书架上。
去过她家又怎么样，李铭川直击痛点：“问与晨，你有过机会，但你没把握住。”
“梁博洋告诉你的？”
李铭川挑了一下眉毛：“我猜的。”
杨杨有喜欢的人，今天看来问与晨也喜欢她，但梁博洋还是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了自己，那是一种替朋友出气的做法。
李铭川做过几种假设，当下又靠着男人间的直觉感受到了问与晨行为举止间带了点儿追悔莫及后的补偿意味——那就只能是这种可能了。
问与晨也不惊讶：“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厉害。”
李铭川开玩笑地接了一句：“还很有钱呢。”
这个话题问与晨倒是想跟他说道说道，他转身看了对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李铭川笑了一声：“咱俩幼不幼稚。”
一阵又冷又暖的风吹来，这是9月底的西安特有的奇怪现象。
问与晨看着湖中央摇晃的芦苇，继续说：“你住在北京，我住在金苑蓝湾，我想见她的时候她就在离我不到100米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老板，来te做什么，但我跟你不同，我现在就能给她想要的一切，上不封顶的那种。更不要说她生病了，你在这待不了多久，我却可以在这里一直陪着她。”
问与晨仍是不疾不徐：“我初中的时候跟她连话都没说过，兜兜转转在今年才又碰到了，那你呢，怎么写了情书还是得排我后面？”
李铭川没有回应对方的任何一句质疑，只是问他：“我就是好奇——那你俩为什么没在一起？你到底是怎么搞砸的？”
没等问与晨作出反应，他又问道：“你住得近，你近水楼台，你还是个超级富二代，你方方面面都比我强，按时间算我也得排在你后面，那你为什么主动说要跟我聊聊？”
“到目前为止，我一共见了杨杨四面，你但凡心里有点底，就不会被我威胁到。再给你剧透一下，她之后会时不时地去北京，而我会时不时地回西安，她大概要跟我朝夕相处几个月。”
“祝你好运，”李总也懒得跟他废话了，再将一军：“但我从来靠的就不是运气，也不会像你一样搞砸。”
他转身就要走，却又被问与晨出声叫住。
“李铭川，你有注意过她的耳朵吗？”
“我找你聊不是想要劝退你，也不是来跟你一争高下的，我本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自然是说不过你。但其实我不需要做任何事，也不需要在任何方面比你强，我甚至连运气都用不着，因为她一定会和我在一起。我叫你来也只是想告诉你，你从来都没有机会，因为她不会给你机会。”
“我的底气，全都是她给的。”
李铭川离开前当真看了看杨杨的耳朵，他并没理解问与晨的那句话，但他却知道最大的障碍正是如何改变她的心意。
他不想走，却必须得走了，他轻轻地对杨杨说：“我不发消息烦你，但等你好点儿了，告诉我一声，我给你update清川的最新消息。”
杨杨眨了眨眼睛，又动了动嘴，用气音说了一句“谢谢”，李铭川知道她这就算是同意了。他跟梁博洋还有吴晶晶告了别，脚步声逐渐消失在了走廊里。
问与晨却还没回来，所谓的给实验室回个电话，已经回了一个多小时了。
吴晶晶刚才用医院的微波炉帮杨杨把粥加热了一下，这会儿正在一口一口地喂她可怜的闺蜜吃点东西。
“他不会是受打击了吧……”吴晶晶小心翼翼地推测，“在外面冷静呢？一地烟头的那种？”
发着烧的杨杨嘴里没味儿，此时喝粥如上刑，实在分不出一点心思用来操心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她摇了摇头，不是很在意。
梁博洋却突然笑了一下，想起问与晨1个小时前给他发来的微信，哪有一点自尊心受挫的样子。
问与晨：【谢谢啊，之前把李铭川的事告诉了我，今天还给我打了电话】
问与晨：【但她之后应该会跟你算账，保重】
梁博洋：【……你就不能编两句瞎话糊弄一下？保护我一下？】
问与晨：【不能】
梁博洋：【那我支持李铭川】
问与晨：【随便】
“应该快回来了。”梁博洋头也不抬，让吴晶晶别瞎担心。
话音刚落，男主角就进了门，背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斜挎包。
吴晶晶：“干嘛去了？”
问与晨看到桌上剩了一半的白粥，知道杨杨已经吃过东西了，安心了不少，回答道：“回了趟学校，安排了一下工作，然后取电脑。”
等他把包放下，又问杨杨要回了暖水袋，“再给你重新装点开水？”
杨杨点点头，暖水袋简直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她努力地说了一个“好”字，却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问与晨笑了一下，又摸了摸她的头，转而问吴晶晶：“刚才又测了吗？多少度？”
“38度3。”吴晶晶给他解释，“杨杨很少生病也很少发烧的，但是她那个扁桃体，一发炎就是38度，但是烧个两天就差不多了，她身体底子好。”
吴晶晶又看向杨杨，一副邀功的语气：“没说错吧杨小姐？我了解你吧？”
杨杨扯了扯嘴角，摸了摸吴晶晶的小肉手，是了，你最贴心最懂我了。
梁博洋适时起身，“这瓶打完就可以回家了，明天再来，今天3瓶，明天2瓶。”
他给吴晶晶递了个眼色：“一会儿我俩就不去了，这两天……”
问与晨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这两天交给我就好。”
说完这话，他也不在意场合是否合适，话题是否敏感，以及谈话对象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张口就问吴晶晶。
“晶晶，你觉得李铭川会把她抢走吗？”
吴晶晶吓了一跳，问与晨这是什么野路子，她下意识地看了其他两人一眼，却发现杨杨和梁博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吴晶晶只好套用闺蜜的脑回路，试想了一下杨杨会怎么应对这个问题，然后试探性地回答道：“哪有’抢走’这一说……她是单身啊。”
梁博洋背着问与晨偷偷给了她一个大拇指。
问与晨拉起杨杨仍是冰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了捂，然后说：“那不就对了，选择权在杨小姐手上，你替我着急也没用。不过晶晶，要对你的老同桌有信心啊。”
陌生，吴晶晶此时就是觉得眼前的问与晨很陌生。这淡然的语气，这无所畏惧的态度，还有这自然而然拉起的小手，太陌生了。
吴晶晶忍不住看了梁博洋一眼——这就是你所说的打了boss后的问与晨？这个反应，好像，似乎，是合格了？
问与晨才不在意这两人的眼神交流，而是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了杨杨身上，帮她把额角的头发理了理。
“早点给我个身份吧。”他看着她，“不要再病倒了，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然后给我个身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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