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从墓地回来之后问与晨思考了好几天，又斟酌了半天人选，最终点开了林超的微信，给他发去了消息。林超收到后很是惊讶，提议见面细聊，然后便约问与晨一起去喝两杯。
第二天晚上8点左右，问与晨刚把车停好，就看见马路对面的林超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了。
他心里有个猜测，本不想现在就问，却又不能装作没看见，“没开车？”
林超无所谓地回答：“我给她把车送学校去了。”
两人坐进晚安酒吧的卡座，问了服务生才知道于博洋已经很久没有接驻唱的活了。问与晨准备晚点开车送林超回去，因此只点了杯果汁，而林超是一如既往的啤酒。
他一口气就喝下小半瓶，“你说的那几个都可以，a4最经典，c260内饰最漂亮，宝马3系里325i运动曜夜那一款也不错。——你预算多少来着？”
“没预算。”
林超闻言顿了一下，“我就不该问。”
“但我得选一个她能开去上班的，要合适才行。”
林超表示赞同，“确实要考虑这个。”
“你认识的在外企工作的女孩都开什么车？”
“有普通的也有好点儿的，好点儿的跟你选的这些差不多是一个档次。好像开a4的特多，我见过好几个。”
于是问与晨在心里默默地把a4划掉了。
林超又向他介绍：“外企女孩也有直接上顶配的，要么自己家里条件好，要么老公条件好，只要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开什么豪车的都有。”
“……我怕她不收。”
林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30来万的车就是小礼物？杨杨就一定会收？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也是按彩礼给人家挑的呢。”
关于给杨杨送什么车的事其实他昨天跟林超几条微信就已经聊的差不多了，问与晨看林超今天喝得又多又急，知道他心里其实憋着事。
于是他顺着话题问道：“所以彩礼送车好吗？”
对方吓了一跳，“不是吧？真闪婚啊？”
问与晨赶紧否定：“没这意思，我就是好奇。”
林超苦笑了一下，“反正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不会再送车了。”
“为什么？”
“你明知故问。”
“但我只听过晶晶那个版本的，没听过你的。”
问与晨一句话就把林超的话匣子给打开了。
“问与晨，我是个电力工程师，维护测试、继电保护、抢险抢修我都是要随叫随到的，不是到办公室，而是到现场。所以我需要车，我必须开车上班。”
林超喝了口酒，又接着说：“晶晶这学期带初三，每天7点就要出门，晚上9点多才下班，她工作辛苦，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起早贪黑地打车，所以我每天车接车送。为了保证第二天上班有精神，我现在已经把作息调整成每天晚上10点多就准备睡觉了。不是我娇气啊，只是我上班的时候真的马虎不得，我不能犯困，更不能打盹，我做的工作如果出了问题是会闹出人命的。”
“我现在开的这辆车是我爸淘汰给我的，再过2年就要报废了，又费油又难开，还在路上抛锚过几次。我单位远，每次上路我都心惊胆战的，更不要说还带个晶晶。早上我怕耽误了她上班，晚上又怕让她等久了，反正不管是那种情况，她都会不高兴。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们俩可以只有一辆车，但真的不能是这辆车。”
问与晨沉默了几秒之后直接说出了问题所在：“但你不同意再买一辆车。”
“对！”林超又灌了一大口酒，“问与晨，我俩在一起十一年了，我从来都是哄着她让着她，但这次我是真的被她把心态搞崩了。你说我小心眼也好，说我钻牛角尖也好，但我就是想听一句道歉，我想听她说她做错了，她不该不跟我商量就把我爸妈送给她的车转送给她爸妈。”
林超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句话，就一句话，我立马就去4s店订车，我给她买最好的，咱俩比比看谁给媳妇儿买的车更贵！”
问与晨把喝多的林超送回去的时候已经是10点多，吴晶晶也刚回来。
“林超最近工作压力大，多喝了两杯。”
吴晶晶一边给林超脱衣服一边说：“你不用替他圆，我知道他为什么喝多。”
然后吴晶晶也跟他念叨了两句，问与晨这才知道他俩前一阵又因为车的事儿吵了一架，吴晶晶还在娘家住了快一个星期。林超去接人的时候被老丈人和丈母娘一通数落，临走前还被安了个“结婚前后判若两人”的罪名。
“回来之后我为跑回娘家这事儿已经给他道过歉了，现在看来也什么用。”
林超今晚说了那么多，却始终没提这她回娘家一茬，问与晨闻言暗暗地想，只要是她认了错的，林超当真就不再计较，吴晶晶的态度对他来说真的非常重要，但她似乎并不了然。
“晶晶，”问与晨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这件事上他确实比较执拗，但林超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你们要好好沟通。”
“你也觉得是我的错？”
问与晨摇了摇头：“争对错没有任何意义，你们应该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才对。”
“问与晨，”吴晶晶索性跟他说了心里话，“正是因为林超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正是因为他是一个时时刻刻都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的人，所以我更加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为什么一直跟我怄气。”
“对他来说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我跟他道歉。但我没有错，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没心没肺地把新车送了回去，更不要说我处置的是写着我名字的东西，对象是我的父母，就算去法院告我我也没有错，没做错的事情我为什么要道歉？”
问与晨和杨杨通宵聊天的那晚，杨杨提起了林超和吴晶晶最近一段时间的异常，于是她当时就说有机会的话问与晨可以跟林超聊一聊，看林超会不会主动提起，权当个树洞让他使使。
问与晨隐去了他跟林超讨论买车的事，只说林超主动约他出去喝酒，一个人听，一个人说，最后发现问题似乎比杨杨之前想得还要严重。
杨小姐点评道：“两个倔驴！”
“咱们要做些什么吗？”
“嗯……我再想想吧。”杨杨也有点拿不定主意，“解决问题只能靠他们自己，咱俩暂时先当垃圾桶。”
“杨杨。”
“嗯？”
问与晨良久才出声：“我想你了。”
“是不是看到他们俩闹别扭，你的心情也受影响了啊？”
“看着他们俩吵着架还能见到彼此，有点羡慕。”
杨杨把下巴垫在手背上，看着屏幕里的男朋友：“我也想你了。”
“我这两周要做的事太多了……”想到两个人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问与晨不无失落。
“没关系的，咱们俩都忙呀。”杨杨说着拿起手机翻看了一下，“要不……我下周五回去？”
问与晨不忍心让女朋友来回跑，没同意。
“我这周有个报告要赶，要是写完了的话下周的工作应该主要就是为另一个项目做些准备工作，没有其他任务的话我就飞回去陪你加班，好不好？”
问与晨矛盾了几秒，思考了几秒，最终对她的想念还是占据了上风。
“好，我去机场接你。”
西北理工大学地球科学与资源学院有一位青年教师被人偷拍上了某音热门的事情在学校里成了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那位老师的名字，而学生们更是几乎全都看过了那条视频。
对外界来说视频的热度早就退下去了，但问老师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影响到了他在校内的工作。
问与晨就像个移动的素材库，收假后有越来越多的学生上课的时候会时不时举着手机对着他。最初上传视频的原博主也凭借着强大的库存仍在发布新的视频，收获的点赞数从几十到几千不等。
蹭课的学生明显变多了，就像是来参观景点一样，来了之后先对着代课老师拍照打卡，然后就坐在位置上玩整整两节课的手机。问与晨反复提醒、连续点名，仍是无济于事。
他在新校区的办公室也成了公共信箱，问与晨每天都会收到纸条和信，有问问题的，有约他进行学术讨论的，有直白示爱的，还有露骨邀请的。
杨杨和他都清楚这些事情一定会随着时间而减少，直至消失，网友的记忆是非常短暂的，西北理工的同学们充其量就是个冲在一线只有三分钟热度的吃瓜群众。可问与晨是个老师，他的教学工作已经受到了干扰，还在教学之外收到了学生越界的问候。当下高校教职人员的作风问题已经是社会热点了，处理不好的话惹一身腥都有可能，问与晨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这天杨杨在跟他视频的时候，两人非常认真地讨论了一个多小时。
“我觉得你可以把现在遇到的问题跟班上的学生沟通一下，他们其实是没有恶意的，所以如果真诚地寻求他们的理解的话应该会起到作用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明天录完课之后我会稍微说一下这个事，之后上《地球概论》的时候我也会提。”
但问与晨还是有点头疼，“话不能太轻，怕他们听不进去，也不能太重，怕他们接受不了。”
“问老师，办公室里的那些纸条，你要提高警惕呢，最好给院里说一下。”
问与晨为此已经想了其他的应对措施，却没想到这一点，“给院里说？”
杨杨点点头：“向院里正式地报备一下，要让他们知道你收到了学生的纸条这件事，且内容是越界的，把责任分一点给领导。不管他们重视不重视，这样一来你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说你都不会独自吃个闷亏。院里估计比你还怕事呢，这几年高校里关于师生关系的新闻挺多的，说也说不清。”
问与晨揉了揉太阳穴：“你说得对。”
“你跟学生在办公室独处的机会多吗？”
“不多，但也有。我一周有3天在办公室。”
“门永远是大开的吧？”
“永远大开。”
“你可不要觉得通知院里是多此一举啊。”
“不会，宝贝，我觉得很有道理。”问与晨说完叹了一口气，“又想辞职了。”
杨杨嘿嘿地笑了起来，“好想抱抱你哦，没想到我们问老师竟然帅出烦恼了。”
最后一排的工作人员向问与晨示意录制已经结束，小报告厅台侧的设备助理正准备上前帮他脱麦，问与晨却示意对方等一下。
“不好意思，耽误大家两分钟，有点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有人坐着，有人站着，也有人急着下课，问与晨统统都不在意，继续说道：“现在已经下课了，因此我想以一个学长的身份，跟你们聊一聊这两周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
问与晨的语气十分温和：“我是在朋友的婚礼上知道自己的视频被发在了某音上的，有两个小妹妹拿着手机过来问我是不是大学老师。后来这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因为整桌人都在播放那条视频，音乐声此起彼伏，我觉得自己社死了。”
小报告厅里传来一阵笑声。
问与晨继续讲起了课堂上有越来越多的同学在拍他的事情。
“这门课我准备了很久，还特意给你们配备了豪华的助教阵容，如果你们不好好听的话，我真的会很伤心。可是如果这15个学分我喂都喂不到你们嘴里的话，结课的时候你们也会很伤心。”
接下来他又说起蹭课和占座的问题。
“来蹭课的同学不妨真的听听看，学习一下python，这是一门很有魅力的语言，回头你还能告诉朋友你的编程是地理老师教的。另外，以后我会增加一些课堂互动，希望在座的所有同学都能参与进来。”
对于比较敏感的师生交往过密的话题，问与晨并没有遮掩事实，而是直接告诉了同学们自己每次回办公室的时候地上都有东西，为此学院已经盯上了他，要在他办公室门口安个摄像头。
“我已经上过一次某音热门了，学院不希望下一次见到我是在社会新闻上，因此希望大家能手下留情，和我保持距离的同时把目光投向咱们院优质的单身学子们。”
底下的学生们一边笑一边听，直到最后问老师才清了清嗓子，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无权干预你们的选择，但我是一名老师，我的责任是给你们上课，如果你们的成绩因此受了影响，我将难辞其咎。而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不该做，自然不必我多说。我只希望大家能够和我互相理解，互相配合，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这门课上，把这门课上好——结课的时候我请全班喝奶茶。”
又过了两天，杨杨告诉他最初上传视频的那位原博主似乎听进去了问与晨的话，已经停止了更新。
问与晨在《地球概论》课上也和同学们交了一次心，从那之后问与晨这两门课的课堂情况都有了明显的好转。
虽然他还是会收到纸条和信，但按照杨杨建议的那样，问与晨已经和院里通过气了，将自己遇到的这些事一五一十地报了上去。
在院里作出下一步指示之前，他自掏腰包在办公室里安装了家用摄像头，录音笔也插在了笔筒里。经推理迷女朋友的推荐，他已经看了两季《基本演绎法》，导致他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思维方式竟然也变成了刑侦视角。
监控和录音的的确确能为问与晨提供最大化的保护，虽然他希望这两样东西永远也派不上用场。
问老师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中的纸条上大胆又挑逗的语句后面还跟着一个微信号，摇了摇头，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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