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担负起这个家

　　公交车在繁闹、嘈杂的街道上行使，经过阡陌纵横的城中路。

　　有些许划痕的车窗玻璃上，映着林航那双专注、深邃的眼睛。

　　老剃头铺，钟表摊，粮油店、塑片作坊……那些只存在记忆中的店铺再次清晰地映入眼帘，熙熙攘攘。

　　街道上方，挂着的显眼的红绸布上写着“稳定压倒一切”的时代性标语。

　　“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后座穿着碎花衬衣的小姑娘哼着这个年代最流行的歌曲。

　　这一切的一切，都清晰、笃定地告诉林航，他回来了！

　　回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惊心动魄的九零年代！

　　“灵奚老街到了，有要下车的赶紧下车了！”售票阿姨的一声吆喝打断了林航的思绪。

　　在同伴的簇拥下，林航下了车，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灵奚老街。

　　“航哥，我先回去了，回头我们再约哈！”

　　“晚上三街那边有放电影，你们去么？”

　　“去啊去啊，要不要搞几瓶青岛，我家里有。”

　　“可以可以，我再带上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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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同伴讨论得热火朝天，悬挂在街道上的流动幕布电影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难得的娱乐活动了。

　　但此时林航全部的心神都已经放在即将要面对的家人身上……包括上一世已经离世的父亲！

　　想起那些过往，林航眉宇间就有些阴郁。

　　时至2020年，他依旧为父亲的死感到惋惜和悲痛。

　　他父亲林国伟出生于瓯市下属县城的一个普通人家。

　　因为家里穷，老少加起来有九口人，实在是养不活，年仅十五岁的林国伟就自告奋勇，外出闯荡。

　　或许正是这样的经历，练就了他敏锐的商业嗅觉和惊人胆魄！

　　严格说起来，他应该是国内最早具备市场意识的那一批人！

　　蛇口倒卖批~文和外~汇指标、山晋承包小煤矿、秦西打地下油井……

　　林国伟总能第一时间捕捉住刚刚萌生出来的商业机遇，并且奋不顾身投入其中。

　　但回顾过往，国内的商业变革是一场由上层亲自下场参与的公司博弈，在规律上存在着它的必然性与先天的不公平性。

　　89年，因通货膨胀和闯关失利而造成的社会心态失衡并没有很快地消退，过热的经济开始迅速降温。

　　经济局势的动荡，再加上苏~联和东~欧政局的持续“恶化”，使意识形态的争论变得非常敏感！

　　便是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自81年以来规模和力度最大的、针对私营企业的整顿运动开始了！

　　来自上层和经济上的双重压力，使当时风头正劲的林国伟产生了极大的恐慌。

　　那时候的他已经靠着多年的拼搏攒下了不俗的家业——一个产值640万元的瀚海冰箱厂。

　　市里下发的稽查文件，对非定点冰箱厂的一片喊打，电视台关于停产关厂的报道，让林国伟终于做出明哲保身的决定——把瀚海冰箱厂捐赠给县里，由此获得一顶乡镇企业的帽子。

　　林国伟依旧担任瀚海冰箱厂的厂长，只是瀚海冰箱厂的产权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在这之后，翰海冰箱厂在县里的协调安排下兼并了一家濒临破产的县办集体企业——仓南冷气设备厂，资产260万，负债540万，净资产为负。

　　再加上县里下派的厂DW书记掣肘，瀚海冰箱厂的处境越发艰难。

　　到了92年，瀚海冰箱厂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林国伟想要撂担子，县领导一看这哪行，于是苦口婆心地劝说，明确了他作为企业经营的第一负责人，甚至让他回购了10%的产权！

　　再加上林国伟放不下厂里的几百号工人，他只能哀叹一声，苦思出路。

　　要解决问题，究根结底就是要钱，只要有三百万的注资，林国伟就有信心让瀚海冰箱厂起死回生。

　　但在那个年代银行求贷格外艰难，就是县里出面也无济于事，所以林国伟便从街坊亲戚那里筹钱，由瀚海冰箱厂出具借据，承诺给予一定的利息。

　　这种模式后来拷贝给了瀚海冰箱厂的员工，四百多名员工中，共有三百余名员工把钱借给或者说存给了瀚海冰箱厂。

　　而这些员工又带来了四百多家储户，最终逐渐形成了近八百户、四百余万的集资规模。

　　为了便于统计和管理，林国伟出具了统一的借据，给予3.4%的年利率，不扣除利息税，这已经近乎当时存款利率的2倍了！

　　为了利民，这些钱可以随时取出来，有的人家半夜生病急需用钱都可以在半夜取得到。

　　在这实行的半年多时间里，储户和瀚海冰箱厂没有发生任何一次信用纠纷！

　　而有了这四百万的资金注入，林国伟终于能够大展身手，瀚海冰箱厂也逐渐开始盈利，甚至开始扩大生产！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那场让林国伟跌落深渊的危机已经悄然接近。

　　林航清楚得记得，就在93年9月中旬，自己的父亲在厂办公室被捕，罪名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

　　如果瀚海冰箱厂的产权全部属于县里，那他父亲至多是一个失职和管理不当。

　　但恰好他回购的10%产权成了最致命的一击！

　　尽管县里出面担保并且百般斡旋调解，林国伟依旧没能逃过一劫，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从法理上讲，这样判决是没有问题的，但从情理和初衷上去讲，这样判罚不由让人觉得惋惜。

　　其后，林国伟更是在入狱期间郁郁而终，这更给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家庭以致命一击。

　　中年丧夫，再加上操持家里，母亲安然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在往后数年中饱受病痛折磨。

　　长相出挑标致的姐姐林思语也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草草出嫁，所嫁非人，生活过得极为惨淡！

　　而他自己，更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沉沦才重新站了起来。

　　这段经历太过灰暗艰难，即便此时只是想想，林航也觉得心揪着疼，有点喘不过气来。

　　上一世，他憎恨自己的懦弱和逃避，没能在家人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站出来。

　　这一次，就让他来担负起这个家吧！

　　林航的目光平静下来，步伐逐渐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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