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存活之人
梁洛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缓缓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
“周姨？”扫了一圈，没有看见周雪，她揉了揉眼，以为周雪是去找点食物了。
用小手锤了两下发麻的腿，梁洛刚想安静坐着等待周雪，注意到了已经彻底凉透，还被清晨水汽打湿的灰烬。
她了解周雪是很细心的人，周雪离开之前一定会在火中添柴，但现在连灰都凉了，这是因为在周雪离开前火就已经灭了吗？还是周雪已经离开许久了？
梁洛的脑袋很机灵，心思也缜密得不像这个岁数。她绕着这周围再仔细搜寻一圈，发现那个昨天装着她的木箱也没了。腰间挂着周雪时常带在身边的钱袋，她本不在意，但是现在也注意到了一个布条卷成细条插在袋口，她瞳孔猛地一缩。
她已经猜出字条上的内容，但还是打开来看。
熟悉的娟秀字体映入眼眸。字条很短，写的字也不多。周姨为了给她争取活命的机会，不惜以自己为诱饵将梁天朗的视线从揽月山脚移开。
“小洛儿，好好活下去，不要回来寻我。”
刹那失神之后，悲痛的心情再难以压抑，梁洛跌坐在地上，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心如刀绞，小手紧握。
母亲难产而死，她没有办法;父亲病重而死，她也没有办法;现在，周姨为了给她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也要去送死，她还是没有办法，像只卑微的蝼蚁，毫无反抗之力。
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涉世未深，家门也不曾出过几次，接连的打击近乎彻底击溃她，从未有过的迷茫与无力涌上心头，她很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身为蝼蚁的脆弱卑微。
梁洛浑浑噩噩地走着，目光涣散无神，琥珀般的眼眸也失去了光泽。
她不知不觉走到一条溪流旁。那溪水一路弯曲，源头藏在不曾有人踏足的揽月山中，涓涓细流汇聚成溪，又流到山脚注入襄江，随着江水流经无数地域，跨过边界，最终汇入无边大海。这便是溪水的命运，亦是溪水的一生。
拍去身上的灰尘，缓缓蹲下身来，梁洛洗去泪痕，看着她倒映在水中的面庞。
为什么母亲会死？为什么父亲，周姨，也要离我而去？这是命运吗？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命运？是我太弱小吗？是了，一定是的。
若是足够强大，也就不再任人宰割，也能保护好身边至亲之人，若是强大到改天换地，抗争命运，涓涓细流也能流上九天，不再随波漂流。
她现在很弱小，她不得不成长。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坚定，像风雨无法浇灭的明灯，什么也无法再遮掩其光芒。
她缓缓站起，仍然那样娇小，可是又好像一瞬间高大了许多。
“我将变得无比强大，无论多久，无论多难，直到将所有曾视我为蝼蚁的人，彻底踩在脚下！”
……
某处未知的时空。
一个面目模糊，身体透明的人影缓缓飘荡。
那人影睁开眼，只看见一片虚无。寂静的空间没有任何声音，甚至没有自己的心跳声。
“你醒了。”
虚空中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如清溪潺潺，如银铃清脆悦耳。
“我这…”那人影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是谁？”
那声音尽头沉默一瞬，随即一道曼妙如仙子的身姿从虚空中走出。女子面目不可看清，似乎被无尽因果遮拦。
那人影盯着看了一阵，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已经过去好久了吗？”那人影问到。
“不是。”女子的声音好似近在耳畔，又好似远在天边。
“我只是来找你，顺便回来看看。”
女子转身，这一瞬，那人影感觉到自己周围空间在不断坍塌折叠，两人好像仍站在原地，又好像跨过无尽距离。
突然间，人影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一股必死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仿佛再有一个动作就要灰飞烟灭，强大的威压包围了人影，人影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警告之意。
“我要带她走，你要拦我？”女子的话语带着一丝危险和不悦。
那威压如潮水退去，人影还是恍惚了一瞬，感觉不可思议。
女子伸出芊芊细指，在面前轻弹一下，虚空一阵波动。
“走吧。”
……
看着地上的痕迹以及那一堆灰烬，梁天朗冷笑一声。
“这小丫头还真是能跑，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也不和二叔我说一声呢？”
周围二百多名天狼卫跟随着他。他抓到周雪以后就开始让人自北城门一直向揽月山搜寻，搜了数个时辰。
“继续搜，将这里整个树林翻过来，也要给我搜出来！”
“家主，揽月山脉是我越国一大无人禁区，不可太过深入其中。”
“无妨，那小丫头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继续搜，她跑不了！”
他命令道，随即便带人继续向着梁洛离开的方向搜寻。
……
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梁洛一直向北走，此时已经来到了山脚树林的边缘。
她走得并不快，很是小心翼翼。一来是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害怕惊动了什么猛兽;二来是怕留下踪迹，让人顺着搜寻过来。
从没有独自出行过的梁洛一路走的很是困难，好在她性格坚毅又身形灵活，一路上遇到的坑坑洼洼独自跨过，蛇蝎毒虫她也应对自如。
这个树林不小，但因为立于山脚又靠近京都，并没有大型野兽，也不至于太过难以穿行。
从这里一路向北，只要横跨揽月山，梁洛就能到达山另一边的北岳郡，就彻底走出了梁府的势力范围，从梁天朗手下逃脱。
虽然不知道前路在何处，但她不再迷茫。她曾听闻，北岳郡武道昌荣，习武之人很多，她也想去学一些武术，想要有基本的自保之力。
实际上，梁洛身材娇小，看起来更是给人一种柔弱病态的感觉，只要不是个瞎子，都不会认为她能习武。若是被那些武道宗师看到她，恐怕会觉得大街上随便揪一个出来当徒弟也比她好不少。
连续走了好久的路了，本就处于长身体的年龄的梁洛肚子不断咕咕地叫。
“先去找点吃的吧，吃完再赶路，那些人应该不会太深入，一时半刻也追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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