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墙边有一个高大的落地柜，情急之下，江焕然只得掀开落地柜的帘子，藏到浅浅的展示柜中。
他尽可能隐匿好自己的身形，透过帘子向外窥探。
卡洛琳步伐优雅地向旋转楼梯走来，小猫咪不在她怀中，看样子平日里她不会把宠物猫带到卧室。
卡洛琳走到烛台桌旁边时突然顿住，她转头盯着桌子上的手指。唯一没有被帽子上的面纱遮盖住的红唇，嘴角下拉。
她看起来心情好像很糟糕。
果不其然，卡洛琳愣了一会突然暴起，她有些癫狂地挥动胳膊，把桌子上的手指全部扫到地上。
她的胸膛不断起伏，厚重的呼吸声充斥在不算开阔的室内。
数不清的手指从桌上滚落下来，滚到椅子上、地上，再滚到桌子下面的罅隙中失去踪影。
然而这样并不能化解她的愤怒。
卡洛琳的牙齿狠狠咬着下唇，力度大到几乎要要出血来。
她用墨黑的双手提起洁白的大裙摆，用那双优雅的小皮鞋，狠狠踩踏着地上的手指。
一根根模样恐怖的手指，在她的踩踏下，爆裂开来成为残渣碎末，附着在她漂亮的白色鞋跟上。
直到地上被黑沫铺满，卡洛琳的愤怒才终于得到平息。
她将右手抬到与面部同高，翻转着手掌细细打量。她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手掌上这五根不属于她的手指。
手指活动起来很不灵活，像偃师制造的木偶，只能在操控下按照既定关节活动。
江焕然藏在柜子中大气不敢喘一口，他捂住嘴巴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频率，尽可能不制造成任何声响，降低自己的存在。
所以说，管家无法回答家庭音乐会的举办时间，其实是卡洛琳还没能找到合适的手指？
他继续悄无声息看着外面的卡洛琳。
她从抽屉拿出新的蜡烛插到烛台上，开始点燃蜡烛。
等所有蜡烛都燃起时，江焕然终于知道这些蜡烛的用处了。
自然不是用来照明的。
卡洛琳把手指伸到外焰上，用温度最高的部分烧灼那些不听话的手指。
原本就很闷热的室内，在成片的蜡烛燃烧下，又升高了几度，连带着氧气一起被烛火消耗着。
仅剩不多的氧气，此时也混杂着烧灼皮肤的刺鼻气味。
江焕然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缺氧而昏厥过去，他狠狠掐着自己的皮肤，在胳膊上留下一排深深的指甲印。
卡洛琳仿佛是在烧烤似的不急不缓，慢悠悠把双手都用烛火烧灼后，才终于抬起手，打量着黏在一起的手指。
她现在终于能很好地控制这些手指了，可手指的状态并不能让她在琴键上飞舞。
卡洛琳慢慢转过身，冲着江焕然在的柜子方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糟了，难道是被她发现了？
江焕然心底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靠去，柜子里的木格让他无法保持平衡，他不得不伸手扶住木格不让自己摔倒，避免暴露。
他的手按在一个柱状体上，材料摸上去像是金属，按键随着他的力道被压住。
这个手感是
西洋乐器——短笛！
他不仅偷偷来到不允许进入的楼层，还几乎是在城堡主人的面前触摸到主人的藏品。
他也会被砍掉手指扔到院子里的雕像上吗？他的手指虽然敲键盘很灵活，可他完全不会弹钢琴，卡洛琳应该也看不上他的手指。
所以他的手指结局也会是变成地上这些残渣吧。
江焕然一口气提到胸口没能喘上来，感觉自己这次怕是玩完了。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江焕然仿佛听到钢琴曲的声音，是连续听了两夜的《安眠曲》。
他的眼皮十分沉重，无法睁开。他现在可是真正能安眠了，死后可不就得长眠吗。
只是没想到，在副本里死亡，还能听到悠扬的旋律。
江焕然跟着曲子的节奏，感觉脑袋也跟着不停晃悠着。这让他想起自己高中时期，坐在靠窗的位置。下午上课时，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催眠效果极佳。
那个时候他就会不停迷糊着点头，然后被老师故意点名，突然惊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着黑板发呆。
死都死了，怎么还会想起高中生活呢。
高中是学生年代最重要也是最繁忙的阶段，可那个时候也是最单纯的年代。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也不需要考虑职场发展，也不用承受年龄焦虑。
处在最美好的年纪，有着最饱满的精力，也有最积极的动力。
好好学习，取得让自己满意的成绩，向着自己的目标大学努力。
江焕然动动嘴角，无声轻笑。
想到这些，好像他青春时代的活力和动力也跟着一起回到他身上来了。
随着曲子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一切又回归到孤寂。
那种困倦感突然消失，眼皮的压力也跟着一起变小。
江焕然猛然睁开眼，一道微光透过缝隙照射在他的脸上。
他还在柜子里，他没死！
可是为什么？
江焕然眨眨眼找回视线的焦距，他顺着帘子的空隙看出去，桌子上已经换了一排新蜡烛，卡洛琳不在视线范围内。
他悄悄从口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午夜零点，正是会发生意外的时间。
江焕然喜忧掺半，他现在心里摸不准，自己是即将要迎来卡洛琳的“惩罚”，还是有机会目睹午夜要发生的一切。
与其在清醒中悲惨死去，他宁愿在昏迷中原地去世。
既然醒了，他就索性摆烂。反正他人就在这里了，该来的总会来。
前两日《安眠曲》停下后，只需要5分钟的时间，就会听到难听狂躁的琴声。
那声音或许就是卡洛琳换上其他人手指，去试用手指契合度造成的。
卡洛琳为什么需要手指，她遭遇了火灾吗？可那样就不只有手臂烧成重伤了。
她作为城堡主的女儿，平时唯一能接触到的明火，就只有蜡烛。
在城堡的生活区域没有看到被翻新修过的痕迹，她平时也没有必要去往防守塔楼。
卡洛琳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在江焕然思维混乱的时候，有两个脚步声向旋转楼梯的方向走来，其中一个正是卡洛琳熟悉的小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
然后，他就看到卡洛琳带着一个女玩家一起走到桌子旁。
女玩家穿着宫廷风睡衣，双眼闭紧垂着头。随着走路的动作，她垂着的双臂也跟着一起有节奏晃动着。
她在梦游，她没有从《安眠曲》的催眠效果中醒来。
卡洛琳走到桌子旁，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刀刃上闪着冷眼的寒光。
江焕然甚至没看清楚她的动作，女玩家的十指便被齐刷刷砍断，女玩家甚至连眼皮都没能动一下，对外界发生的可怕事件毫不知情。
十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成为了卡洛琳的新手指，她把黑漆漆手掌上的焦黑手指拔下，把新的手指装好。
而后，她伸手转了一下墙壁上的立体雕塑，一面墙壁直接旋转开来，墙壁外面正是庭院里那座喷泉雕像。
十来岁的少女，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就这样抓住女玩家身上的衣服猛地向外一甩，把玩家甩了出去。
外面依旧哗哗下着大雨，雨落中隐约听到重物砸落夹杂着“噗嗤”的声音，紧接着又被倾盆大雨坠落的声音掩盖。这一切在墙壁恢复原状后，所有痕迹都消失不见，仿佛无事发生过。
雨水的湿凉气息浸入房间，减轻了房间里的沉闷。
呼吸到新鲜空气，江焕然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他内心七上八下，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向卡洛琳。
获得新手指的卡洛琳非常开心。她转身面向江焕然藏身的柜子，手指交叠放在带着笑容的唇前，微微颔首，看起来就像一个娇羞的少女。
只有盛开血花的洁白裙子和淌血的手指提醒着，卡洛琳并非活泼可爱的欧洲贵族少女，她是异世界的可怕npc。
卡洛琳对新手指十分满意，她反复打量了很多遍，终于提起大裙子步履轻盈地向三楼大厅方向跑去。
她要去弹琴了——江焕然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逃出暗室的好机会。
他顾不得身体的酸麻，强撑住跟在卡洛琳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向外走去。
三楼演奏厅面积非常大，他寄希望于卡洛琳不会在深夜的演奏厅点燃过多蜡烛，那他就能躲藏在家具中找机会回到二楼。
走出暗门，卡洛琳径直跑到钢琴旁边坐到琴凳上。在微弱的橙黄烛光里，她的轮廓被打上一层温暖的光，她脖子和背脊的曲线非常优美。
她观察一番琴键，高高抬起右手，像在音乐厅中独奏的钢琴家那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带来精彩绝伦的演奏。
唯一的听众江焕然在这种环境下，并没有欣赏音乐的雅致兴趣。他所有的心思都在看到钢琴边上那唯一一个被点亮的烛台上，这代表着他有可能活下来。
更何况，新的手指是不是完美匹配还不清楚，卡洛琳是否能弹奏出美妙音乐还不好说。
手指落下按到昂贵钢琴的琴键上，不出所料，接连不断的刺耳和弦再次响起——这副手指不匹配。
方才还欣喜若狂的卡洛琳，情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歇斯底里地砸着琴键，看起来愤怒无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钢琴和手指上。
巨大的琴音中，江焕然的脚步声显得微不足道，他赶紧趁机偷摸到楼梯旁边。犹豫了片刻，又回头继续观察了一下。
卡洛琳砸完琴键，十指分开托在脸侧，嘴巴大大张着。
满脸不敢置信，这副看起来如此完美的手指，居然也不能弹出美妙的琴音。
卡洛琳咬牙切齿，愤愤走回了暗室。
待到暗门关闭，江焕然悬到嗓子的心，终于重重落回肚子里。
他大口喘息着，身体所有的感官在此刻终于归位。他感觉他的腿脚已经麻痹到相当严重，他胡乱按摩几下，扶着楼梯栏杆下了楼。
他沿着走廊向自己和弟弟的房间走去，即便他不在自己房间里，即使背后就是通往三楼的楼梯，他此时的安全感也前所未有的浓厚。
江焕然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至少在今晚不用死了。
他轻轻敲门，等了很久屋里也没有反应。
江焕然其实能理解，弟弟本来胆子就小。他自己又失踪了一天，结果居然在午夜回来敲门。
去敲谷延的？更不可能了。
换谁也不会在这种随时可能会丢命的副本里半夜给别人开门。
江焕然扶着门揉了揉小腿，伸展了半天终于感觉腿脚不麻了。
他转转眼睛，对着门缝低声说：“我是你哥，你小时候养的猫咪叫黑土。有一次我带你去游泳回来把泳裤挂树杈上，结果被晒成脆皮。哦对了，虽然很丢人，但是我还给你讲过坐飞鸡的故事”
江焕然还回想起来很多曾经发生过的趣事，还没等他说完，房间里就传来小跑的声音，然后眼前的实木门被拉开。
江逸新双眼红肿，满脸都写着不敢相信。他上下打量了两遍确认哥哥的外貌，然后又伸出手指试探了一下哥哥的手背皮肤。
才终于相信眼前这个哥哥是活的，没死！
他一把把哥哥拉进门中，大力带上房门。他抽噎着，甚至不能完整说出一句话。
江焕然轻拍弟弟的脑袋，低声安慰他：“别担心，你看我好好的，我还得带你回到现实世界呢。”
江逸新努力顺着呼吸，说话断断续续的：“哥，我们后来回到三楼，发现暗门关了。到处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的确遇到了些状况，但是有惊无险。并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摸到了乐器，可是我安然无恙，今天晚上死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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