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鸡鸣剑舞十年约

　　朱大勇、潘冰二人，饿得头晕眼花，在荒废的村子里翻找了半天，连半粒米都没找到。

　　搜寻到村子正中，发现有棵老榆树，也被流民充饥剥去了树皮，剥得不算干净，间或还留了几块。朱大勇剥掉两块，递给潘冰：“四弟，我知道这个能吃，先对付一口吧。”

　　潘冰接过榆树皮，闻了闻，啃了一口，又嚼了嚼，大皱眉头。朱大勇见他这副样子，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吐了吐舌头，都把树皮丢弃一边。

　　朱大勇彭城首富，在二十一世纪是天天龙虾、象拔蚌吃腻歪了的人物，潘冰在这边虽然不是士族，衣着受限，但吃喝都是上品。哪受过这种活罪。

　　正皱眉难展，忽听头顶呱噪，不知从何处飞来两只老鸹，落在老榆树上。二人大喜过望，潘冰捡起两颗石子，手指弹扣，激射而出，两只老鸹应声落地。

　　朱大勇紧走两步，捡起老鸹，虽然又瘦又轻，没有二两肉，总比饿着强些，兴奋言道：“贤弟，看哥给你黄鼠狼掀门帘——露一小手。”转到柴垛，捡了几块木柴，又有意外收获，发现了一窝初胎未瞬，通身赤蠕的小老鼠。

　　“贤弟，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朱大勇捧着小老鼠给潘冰介绍，“这个叫蜜唧，又叫三吱一点红。高蛋白，低脂肪，难得的滋补佳品。贤弟快吃。”

　　潘冰看了看朱大勇掌中蠕动的小老鼠，一阵干呕，腹中无食，又呕不出来：“兄长先吃，兄长先吃。”

　　朱大勇捏起一只，鼓足勇气，也是下不去嘴。把小老鼠暂时放在一边，找了一块干燥木头，抽出宝刀在上面挖了个洞眼，又削尖了一根木棍，双手来回急搓，开始钻木取火。钻了一柱香时间，动静全无，累得满头大汗。

　　潘冰奇道；“二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钻木取火呀，一会把这些都烤了吃，容易下口一些。”

　　潘冰笑道：“生火而已，何必如此。”抬掌对着木材轻轻一拍，一团绿幽幽的火苗飘到木柴之上，渐渐燃烧起来。

　　朱大勇：“贤弟厉害呀！我只道妖道章广雷能发火球，想不到你也可以。”

　　潘冰道：“这有什么，我们这里所练的武功，不离五行相生相克。我五行水旺火弱。火系的功夫都练不好，这要换成妖道章广雷，这村子都能烧完。”

　　说话间火苗渐旺，二人找了个缺口破瓦罐，在废弃猪圈的食槽里舀了些积水，往火堆上烧开，烫了老鸹毛，洗剥干净，和小老鼠囫囵一起炖了半罐汤。也没有油盐，捏着鼻子连汤带肉勉强吃了个三分饱。

　　呆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二人把瓦罐带在身上，骑着食铁兽接着赶路。

　　又走了一天，行至半夜，饿意又袭。这回真是举目荒凉，叫花子吃三鲜，要啥没啥。靠在道边一棵大杨树下休息，昏昏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朱大勇隐隐约约，听到一声鸡啼。连忙晃醒了潘冰。

　　潘冰迷迷糊糊，听他说有鸡叫声音：“二哥，你肯定饿出幻觉了吧。”翻身又要睡时，隐约又是一声。

　　潘冰一个骨碌翻身而起，有鸡就有人，有人就有饭。天无绝人之路，这下可饿不死了。

　　那鸡鸣之声听起来近，走起来却远，直到天色放亮，二人才发现一间带篱笆的茅屋。篱笆上神采飞扬，蹲距着半人多高，五色斑斓的一只雄鸡。

　　那雄鸡见有生人来，展翅飞远。二人小叩柴扉，无人理睬。推门进去，只一间屋，无锅无灶，唯一床一几而已。

　　便在门外商议，等主人回来，讨些吃食。未料一直坐到日落西山，也未见半个人影，饿得实在受不了，忽见扑棱棱一道黑影，那只大公鸡拖着五色长尾，又飞回到篱笆上面。

　　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打起了偷鸡的主意。

　　潘冰、朱大勇二人，已是一流高手，一只鸡再怎么威风，被他二人惦记上，悲惨命运早已注定。

　　二人抓了鸡，一路狂奔，觉得到了安全之地，又生起火来，把鸡炖了，这只鸡实在太大，破瓦罐只能够炖半只鸡腿。二人守着篝火，不断添柴，炖了整整一夜，也没炖烂。

　　饿急了，烂不烂的凑和着吃吧，把半只大鸡腿捞出，用宝刀劈开两断，各拿一块就啃。

　　“二哥，你吃着感觉如何？”

　　“他奶奶的，咬不动啊，这是什么鸡。肉这么硬！”

　　“管不了这么多了，都炖一夜了，再炖还是这样，咬不动不咬，直接咽！”

　　这一只鸡半人多高，半只鸡腿喂饱两个人绰绰有余。囫囵吞枣，也尝不出什么味，肚子是塞饱了。又斩下半只鸡，喂了食铁兽。一夜折腾，肚子一饱又开始犯困。

　　这一觉好睡，不觉已经日上三竿。耳边有人大喝一声，“好贼子，偷吃我们的鸡，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二人惊醒，眼前站着两条大汉，都是三十多岁年纪。一个相貌堂堂，文质彬彬。一个膀阔腰圆，形容豪犷。腰中各悬宝剑。甚是威武。

　　潘冰见状，知是事主寻来，自觉理亏，连忙拉着朱大勇赔礼道歉。

　　两个汉子四下打量，看到食铁兽，吃了一惊。又看了看潘、朱二人，衣衫不整，肮脏破烂，脸蛋子长得是真漂亮。大感奇怪。

　　那文质彬彬的汉子问道：“我看你们一表人才，因何做偷鸡摸狗之事？”

　　潘冰道：“兄台有所不知，我二人落难至此，实在是饥饿难忍，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那粗犷汉子道：“说得轻巧，你可知这只鸡对我们意义重大，我二人闻鸡起舞的十年之约，被你们给耽误了，没有了鸡，我们还怎么舞？”

　　朱大勇一听‘闻鸡起舞’四个字，灵光一闪：“这位兄台，敢问一声，你可是祖逖？那位大哥可是刘琨？”

　　那两个汉子惧是一惊：“你如何知道我二人名字？”

　　朱大勇心想你们两个励志奇男，二半夜不睡觉，凌晨四点闻鸡起舞，坑坏了我们那个时代多少少年儿童？和鸡扯不断理还乱的人物，除了你们俩就是周扒皮了。

　　嘴上却道：“哎呀，二位哥哥的名字，如雷贯耳，天下谁人不知！”作了个大揖，拉过潘冰又道，“小弟姓朱名大勇，表字猛将。这位姓潘名冰，表字宝玉。”

　　刘琨听到潘冰名字，眼前一亮：“哎呀，原来你就是潘宝玉，我曾结金谷二十四友，当中有个好朋友，乃当世美男子潘安，他曾与我提过你的名字，今日一见，二位的风采均不次于潘安呀！”

　　祖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刘琨道：“贤弟，昨日我们救的那两个人，好像提到过朱大勇这个名字。”

　　刘琨经他提醒，恍然道：“我们昨天无意间救了两个人，一个叫任义，一个叫陈老扁。你们可认得么？”

　　潘、朱二人一听，心中大喜。慌忙点头：“认得，认得。他二人现在何处？”

　　刘琨道：“我们也是客行此地，把他俩安顿在司州客栈里了。那个陈老扁身上有伤，我们给请了郎中，吃穿住用，不必担心。”

　　潘、朱二人又是一番感谢。

　　刘琨道：“我看二位也都是英雄少年，心里很是喜欢。反正你们也要跟着我去找任义，不如先到我们茅屋之中，小酌几杯如何？”

　　潘、朱二人，哪有不肯之理，四人同骑食铁兽，又来到茅屋。

　　四人围几，席地而坐，刘琨不知从草屋什么角落里掏出一坛子酒，却没有菜。也没有碗，传递酒坛，一人一口，边喝边谈，倒也痛快。

　　潘、朱二人把遭逢经历讲了一遍，朱大勇更是把匈奴公主刘文的所做所为痛斥一番。潘冰只在谈及刘文的时候，低头不语。

　　半坛下肚，酒酣耳热，刘琨道：“二位小兄弟，此地乃是司州，我二人少年时，均是此地主簿。八王之乱初起，我俩一腔肝胆，想着建功立业，为国效力。就在此屋中共被同榻，每闻鸡鸣，起而舞剑，日日不辍。却不想时局逾乱。匈奴崛起，鲜卑叩关，我大晋江山，垂垂危矣。

　　十年前，我与祖兄分别之时约定，各显才能，十年之后，再此相会。我特意寻了只鸡过来，准备与祖兄重温旧梦，不想昨日被你们偷吃了，没听到鸡叫，睡到天明才起。说来也是缘份，来来来，再饮一口。”

　　众人哈哈大笑，又饮一轮。

　　褚逖道：“如今天下大乱，二位小兄弟又身遭此劫，不知未来作何打算?”

　　潘冰道：“不瞒二位哥哥，我们先找到任义，重整旗鼓，伺机重来。”

　　刘琨道：“我被朝廷封为并州刺史，意在抵抗匈奴，上任之前，特来司州，赴祖兄的十年之约。二位小兄弟不妨与我一起，同去晋阳，祖兄也同去，如何？”

　　祖逖摇头道：“八王乱起，我辗转效力齐王、长沙王、豫章王、东海王，俱都是碌碌之辈，难逢明主。家中老母仙逝不久，守孝在身，暂时不想出仕。我观诸王之乱，终要水落石出，匈奴席卷中原，势不可挡，恐江北基业，将来毁于一旦。天下英雄，能揽狂澜之危者，唯琅琊王司马睿也，他手下大司马王导，实是人中英豪。”

　　朱大勇犹豫半天，叹了口气道：“祖兄眼光果然不错，那司马睿确有帝王之数，小弟不才，有洞测天机之能，晋国江北之地，寸土不能守住。那王导会带着司马家五个王爷南渡长江，定都建邺，偏安一隅.是所谓‘五马渡江去，一马变成龙。’只是祖兄你可万万去不得。他们根本不会信任你，到时候祖兄过江北伐，处处掣肘，落得个碌碌无功，实在可叹可惜！”

　　祖逖微笑置之，显然不信。

　　潘冰道：“祖兄，我二哥确有奇能，所言无不应验。不可不信。他日我潘冰若得际会，东山再起，誓不渡江。待祖兄北伐来时，自有分晓。”

　　祖逖抱起酒坛，痛饮一番：“朱兄弟，不是我祖逖自夸，天下剑法，我为第一。扫荡中原，有何难哉!”解下腰间汉剑，一声龙吟过后，寒光透彻满室。带着七分醉意，问道：“诸位请观我剑，利否？”

　　朱大勇也是热血灌顶，接过祖逖宝剑，挥了两挥：“好剑！好剑！刘兄、祖兄，我作剑舞一段，赠二位半阙残词”跳到桌上，拔剑自舞，且舞且吟，“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祖逖、刘琨、潘冰俱拍案道：“好一句男儿到死心如铁，我辈匡扶天下之志，正该如此！”

　　是夜通宵大醉，次日祖逖辞归。朱大勇、潘冰跟着刘琨去见任义。之后纵横神州大地，各扫狼烟，驰骋功业……

　　后世独狐求踹大人有诗赞曰：

　　南渡衣冠拜北尘，鸡鸣剑舞十年辛。

　　中流击水英雄是，枕下藏戈待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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