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共枕
枯荷把散红蕖拉至一旁，低声道：“赶紧收拾几件衣服，带上古籍和钥匙，跟我走！”
散红蕖抱臂，漫不经心道：“我为何要跟你走？”
“金暮朝都敢杀人了，我怎能把你留在这？”见散红蕖没有动作，枯荷径自打开她的衣柜，随意拿了几件衣服，又催促道：“快快快，我的古籍你藏哪儿了？”
“哎哟，”散红蕖嬉笑道：“我们家小枯荷，忽然有点男人味了。”她不紧不慢地拉开床榻上的暗格，拿出了那本被劈成两半的古籍和秘阁之匙。
“谁是你们家的？”枯荷嘟囔道，接过散红蕖手里的古籍和钥匙，一同塞进了行囊里，又叮嘱道：“若是被听雨发现了，你就说东西是你的，千万别把我抖出来。”
散红蕖笑道：“看你这么急，是瞒着听雨偷偷跑出来的吧。”
枯荷道：“你都知道了还不快点！”
打点好行李后，两人便跳上屋檐，御剑离开。
这是枯荷第一次载人一同御剑，一路上飞得东倒西歪，散红蕖站在身后，紧紧搂着他的腰，调侃道：“你这御剑是谁教的，实在是惨不忍睹。”
枯荷吃力地道：“哪有人教过我，之前我都是坐着飞，别说带人了，这站着御剑，我都还是第一次。”
“坐着飞？”散红蕖开怀大笑，道：“真不愧是你。”
说着，散红蕖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枯荷，枯荷被勒得难受，一时分心，彼岸失了控，忽地下坠，坠了几尺后，又抬了起来。
“别搂那么紧，肚子上还有伤！！”
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回到了草堂，此时天色已晚，屋内一片漆黑。枯荷蹑手蹑脚爬进房间，钻进被窝后，他对窗外的散红蕖轻声道：“假装你是刚来。”
散红蕖摇头摊手，道：“我的确是刚来。”
话音刚落，屋里的烛火忽然亮了。
“回来了？”
声音是从书桌方向传来的，只见风听雨正襟危坐，似是等待已久，其身边蹲着的，是模样乖巧的小七。枯荷被吓一大跳，抚摸着自己的小心脏道：“既然在屋里，为何不点灯？想要吓死我？”
散红蕖若无其事地翻过窗台，打趣地道：“被抓包了，只怪你御剑技术太烂。”
风听雨看着枯荷，严肃地道：“小七都与我说了，你又因何事往槿樱寮跑？”
枯荷跳下床，指着那团白色的毛球，道：“好啊你，出卖主人？”
小七叫了一声，撇过脑袋，钻到了风听雨怀里，风听雨温柔地拍了拍小七，道：“你只命他向你报告我的行踪，并没不让他向我报告你的行踪。”
枯荷无话可辨，只能叹道：“他到底算是谁的契鬼？”
散红蕖走了过去，挠着小七的下巴，道：“小七是妖犬，谈不上是契鬼，不过是只忠心耿耿地小可爱罢了。”
风听雨道：“话题别扯远了，赶紧交代，你们又做了什么好事？”
枯荷撇了一眼散红蕖，抱怨道：“还不是红蕖奶奶，又让金暮朝欺负了，我是赶去护驾了。”
风听雨颦眉，上下打量散红蕖，神情复杂道：“你这身上的伤，可是出自金暮朝？”
“可不是嘛，”枯荷道：“金暮朝真的是个疯子，差点把红蕖给掐没气了。”
风听雨叹气，道：“红蕖，你到底在想什么？”
散红蕖嬉笑道：“想让我们家小枯荷英雄救美。”
说到英雄救美，枯荷想起那被击穿的屋檐，便对风听雨道：“对了，听雨，红蕖居所的屋顶，被我打了一个洞，你不会生气吧？”
风听雨摇了摇头，右手扶上太阳穴，无奈道：“除了破坏校舍，你们还做了什么？”
枯荷想了一想，有一说一地道：“其他也没什么了，后来红蕖为了气死金暮朝，说你早就心有所属，可对方已经过世，余生再也看不上任何人，金暮朝听完，当场就不行了，瘫坐在地，魂都丢了。”
只听“咚”的一声，桌角的香炉被碰翻了，枯荷闻声转头，只见那香炉滚落地面，把炉灰撒得到处都是。但风听雨并无理会那一团糟，而是把头一转，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散红蕖，而散红蕖也不知怎么的，手提行囊，半只脚已经踏到了门外。
“你都说了什么？”
“话说，听雨的寝房在对面吧？”
好似没听见风听雨的问话一样，散红蕖直奔庭院对房，一边走还一边朝枯荷摆手，道：“长夜漫漫，若同住一屋檐下，一下没把持住，发生点什么就不好了，今晚，我就不陪你了。”
说完，她挤了个媚眼，便消失在了庭院另一头。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风听雨站着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弯身去拾那撒落一地的香灰。见他神不守舍，枯荷也有些慌了，难不成，散红蕖方才编的故事，全是真的？
食案上放着晚膳，此刻尚且热乎，但再放就凉了。
沉默半晌，枯荷主动开口，邀风听雨一同用膳，然风听雨只是摆摆手，恍惚地回到书桌旁，继续批阅公文去了。
枯荷无奈，只好作罢，用完晚膳后，他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走着走着，想起散红蕖身上有伤，便做法召来苏木，苏木一听受伤的是散红蕖，欣喜若狂，立刻撇下枯荷，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不一会儿，对面屋里就传来了两人的欢声笑语。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画的血阵，枯荷不禁纳闷，自家的契鬼，是不是就没几只看得上自己的。
回到屋里，瞧见那叛徒小七在地上打滚，枯荷气不打一处来，便逼小七陪自己沐浴。一人一狗在浴桶里大战了好几回合后，浑身湿透的小七逃出了浴桶，满屋子乱窜，于是光着膀子的枯荷也跟着追，洒得满地是水，最后枯荷自己都闹疲了，瘫在床榻上，而风听雨居然还是一声不吭。
“听雨。”
看着风听雨的背影，枯荷小声唤道，但对方没有反应。
“听雨是笨蛋，笨蛋呀笨蛋～”
重复说着同一句话，连起来就有了节奏，枯荷哼起歌来，随着小曲音调，在床上滚来滚去，待他哼到第三遍的时候，风听雨终于来到了身边。
他笑着看着枯荷道：“为何说我笨蛋？”
这时枯荷刚好翻过身来，对上风听雨温柔的视线，一本正经道：“就觉得说着挺顺口。”
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人，风听雨苦笑道：“你真的有十五岁了？怎么好似越长越小了。”
枯荷轻哼道：“货真价实，就是十五，哪像你，明明跟我一般大，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活脱脱就是个五十岁的老大爷。”
风听雨叹气道：“的确如此。”
枯荷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听雨还不睡吗？”
“你睡吧，我在旁边闭目坐着。”
“有的躺为何要坐？”
枯荷起身，挪出床榻多余的空间，拍手示意风听雨上床，风听雨微微一愣，迟疑片刻，才脱去外衣，挂在一旁，躺了下来。灭去四处的油灯后，屋里变的十分昏暗，只剩床头一支白烛，亮着微弱暧昧的黄光。
枯荷侧身躺着，单手撑起脑袋，面朝风听雨，道：“我想听睡前故事。”
风听雨平躺着，侧头望着枯荷，道：“想听什么故事？”
“心爱之人的故事。”
“谁的心爱之人？”
“听雨的。”
风听雨长叹一口气。
见对方反应如此，枯荷更是好奇了，他眼睛睁得圆圆的，问道：“红蕖奶奶说的是真的？所以那姑娘不在了？”
“”
“对不起，我以为红蕖是瞎编的，随口提起此事，让你难过了。”
“无妨”望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枯荷，风听雨迟疑片刻，才继续道：“已经过去很久了。”
“很久？”枯荷歪头，回想了一下以前的自己，道：“听雨，难道你从小就如此老成？几年前的我还在田里玩泥巴呢，唔其实我现在也玩而你那时候就找到了你所认定的人了？她很特别？”
望着天井，风听雨陷入了沉思。
“或许并不特别，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然而，她出现在眼前的那瞬间，我仿佛看见了太阳。”
枯荷皱起眉头，道：“她都成太阳了，还不特别？”
“该怎么解释呢”风听雨苦笑一下，道：“假如你看到的世界总在下雨，那么，无论何人抑或何物，只需出现在眼前，为你挡那么一下雨点，你便以为那是放晴的太阳。”
枯荷一脸茫然，道：“世界总在下雨？听雨也看到了幻象？”
风听雨笑出了声，道：“只是比喻。”
枯荷点点头，又问道：“听雨小时候过得不开心？”
“唔”风听雨沉吟道：“小时候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挺好。”
“那”枯荷抿了抿嘴，道：“听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风听雨闻言，收回那盯着天花板的视线，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枯荷脸上。只见对方清澈的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自己，眨都不眨一下，那白皙透亮的脸颊上，隐约泛起了红晕。
半晌，风听雨轻语道：“重生。”
“啊？”
“花落花开，周而复始。何为生，何为死？以落为生，以开为死，枯萎之荷，沼中重生。”
枯荷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苏茶会那天说过的话，他撇嘴道：“听雨赖皮，你要自己想一个。”
风听雨一笑，道：“此话的确与我所想无二，见到你，感觉活过来了一般。”
闻言，枯荷忽觉胸口有不寻常的起伏，无法继续盯着风听雨的脸，于是，他躺了下来，蜷起身子，又道：“那红蕖奶奶呢，看到了什么？”
风听雨身子微颤，无力道：“噩梦。”
枯荷噗嗤一笑，不自觉地往风听雨身边挪了些许。鼻尖触在对方衣袖上，能闻到那独有的沉香味，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顺着衣袖上的纹饰，漫无目的地描画起来。感觉到有什么在挠自己，风听雨往手臂处瞧了瞧，见是对方手指在乱戳，便温柔一笑，没说什么。
“听雨”
“嗯？”
“现在还喜欢她吗？”
“她？”
“太阳姑娘。”
“我不再执着，她只是存在于记忆里，仅此而已。”
“嗯”
“睡吧。”
“嗯。”
枯荷呢喃着，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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