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诅咒
安置好重府家仆后，江粼便立刻赶了回去，可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迎接他的，竟是这如同地狱一般的惨景。
血流成河，肢骸遍地，放眼望去，还在行动之物，也大多是走尸邪祟，最令他骇然的，是眼前那一身黑纱的赤足女子，她有一张让自己无比熟悉的脸庞，却在做着自己无法想象的残忍之事。
黑刃扎下的每一刀，都避开了对方的要害，因无法咽下最后一口气，重夫人只能疼得嘶声尖叫。
“嗯”「重晚晴」歪头，一本正经地沉吟道：“方才说错了，捅那么多刀，也不见得一定会死。”
看清那被折磨之人是谁之后，江粼如五雷轰顶，他拔出乌金剑，情绪失控地朝黑衣女子袭去。感到杀意的那一瞬，「重晚晴」漫不经心地侧过身，毫不闪躲地迎上了江粼手中的剑刃。
乌金刺入对方胸膛时，江粼失措地颤抖起来。
“晚晴”
空中落下一滴雨，砸在江粼眼角，顺着脸颊留了下来，他红着眼，都不敢抬眸去望对方的脸。
「重晚晴」轻轻握住江粼抖动的手，柔声道：“回来了？”
感觉到对方指尖冰凉，胸膛也没涌出一丝血迹，江粼愕然抬头，松开乌金刀柄，向后退了半步，绝望地道：“你怎么了”
“你来晚了，她已经死了。”
「重晚晴」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把插在自己胸膛的乌金拔了出来。
江粼怔怔地望着对方血红的瞳孔，又道：“那你是谁？”
「重晚晴」噗嗤地笑了，思索片刻，她开玩笑般地道：“怨魂的意志。”
“晚晴”江粼痛苦地摇了摇头，“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回来好不好”
“没办法”「重晚晴」露出为难的表情，“她回不来了。”
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江粼的脚踝，他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只剩了上半身的重氏弟子。
“别信那妖女之言她就是重晚晴她勾结传云坛，堕入魔道，散播戾气，陷害掌门，虐杀亲母，丧尽天良！！”
瞧那半身断开之处，血已然流干，这位重氏弟子根本不可能还是个活人，可他的嘴一张一合，依旧在若无其事地说话，仿佛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模样有多吓人。
“晚晴他所言可是真的？”
“你若信他，便是真的。”「重晚晴」耸了耸肩，把手中乌金剑递回给了江粼，“不过，即使我再十恶不赦，你也没机会斩杀我了。”
“江粼”重夫人沙哑地开了口，道：“灭了那个孽障为重家报仇”
望着重夫人鲜血流干，咽下最后一口气，江粼茫然举起乌金剑，思绪乱成了团。
「重晚晴」也不看重夫人一眼，只是冷哼着，踏着赤脚移步到了前院中心，并将彼岸招到了手中。
“江粼你要为重氏报仇吗？”
江粼只是低头，沉默不语，他实在想不通，事情是如何一步步沦落到如今这个田地的。
良久，他轻语道：“重氏没你重要。”
可那声音之轻，根本无人听见。
不闻对方有答复，「重晚晴」又道：“不论你如何想，重氏，不值得。”
她将彼岸举到头顶，使其垂直升至夜空，继而发出了耀眼的柔光。
“江粼你可知道，善永远战胜不了恶，重晚晴生前不懂这一点，才会酿下如此大祸。”
听到“生前”二字，江粼微微凝眉，心口顿然一疼。从前对方说要离开，他总认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然而，此时此刻，他才切实地意识到，重晚晴的确回不来了。
“仙门重氏，腐朽至此，这次就让我彻底将其葬送”
「重晚晴」喃喃低语，前院的作法石砖亮起了光芒，望着那由光芒编织的纹路，江粼意识到那是某种封印阵法，顿然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江粼，只是闭上了双眼，低吟道：“我以众亡灵之名，彼岸剑为誓，在此诅咒重氏之辈，永生永世，囚禁于此，不得超生。”
江粼听言，面露惊色，正想出手阻拦，阵法上方的彼岸陡然落下，径直陷入了坚硬的砖石中。
那一瞬间，结界既成，为时已晚。
仙门重氏的结界秘法，灵石所制的作法地砖，法力极强的驱邪宝剑，再加上那来自数百怨灵的愤恨诅咒，此道封印，除了施术者本人，根本无人能解。
“晚晴重氏到底做了何事，让你如此决绝？！”
“过去之事，无需再提。”她对江粼浅浅一笑，道：“我要走了。”
虽然不是问句，但「重晚晴」似是在询问江粼的意见，江粼怔怔地凝视对方，迟疑道：“你残害生灵，我不能容你。”
“我明白。”「重晚晴」直截了当，道：“既然如此，挥刀便是。”
江粼凝眉，握紧了乌金，似想动手，但迟迟没有举刀，这时，角落隐蔽处传来了动静。
“江公子，放她离去吧，你是晚晴敬重之人，她希望你好好活着。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危险之事。”
只见听雨从林荫中走出，肩旁飘着一团磷火，身后跟着两个黑袍不良。江粼循声望去，一眼便认出那是传云坛的小鬼，他怅然一笑，道：“你是说，我灭不了她？”
“我不知你能否痛下杀手。”听雨面容憔悴，神情哀伤，“但我确信，她可以。”
“小鬼我还期待他们来一场厮杀呢，白让我躲了如此之久，当真扫兴。”
传冥鸿撤去隐身术法，陡然现身。
“传冥鸿，”「重晚晴」转眸望向对方，面带笑意，打趣道：“重晚晴的灵魂，恕我无法给你了，不知阁下，可还愿放我离去？”
传冥鸿也是面带笑容回看着她，道：“若我不愿，你会如何？”
「重晚晴」道：“不是想看我厮杀么？不如您亲自来？”
传冥鸿若有所思，望了她半晌，道：“不了，我还没打算死。所以，你自由了。”
“嗯，我们自由了。”「重晚晴」抬头，仰望上方压抑的积云，淡然道：“要下雨了，你们不妨寻一地，避一避。”
话音刚落，暴雨倾盆，击打地面，淅淅沥沥，淹没了所有叹息。
「重晚晴」消失在雨中，只剩一缕残烟。
仙门重氏，从此覆灭。
此后每一个雷雨夜，被封印的重氏亡灵都会再度现身，他们相互厮杀，肢体遍地，直至全身支离破碎，方才停下。
这残酷无尽的轮回，持续了整整八百年，才被归来的枯荷亲手打破。
再次踏入重氏旧宅，他不知重氏过去，也不再记得重翊，更不知道对方已经等了足足八百年。
枯荷只是单纯的以为，自己是彼岸剑的“有缘人”罢了。
压在重晚晴身上那难以承受的记忆，无论是重翊或是听雨，都决心将其永远埋葬，随着枯荷的新生，湮灭在久远的过去。
可惜世间之事，又有多少能天随人愿。
看不见的黑影，依旧藏在暗中，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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