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小翻打进来，小翻打进来！站！哎呀！”
平衡木不愧是一道绕不过的“鬼门关”。前两个上场的方月涵和沈昕都在做华国女队的看家本领——踺子后直这个有着02连接加分的技巧串时不慎掉木，第三个上场的杜明暖也在这个动作上出现了抬腿大晃的失误，60的难度才拿了137不到的分数。
“木头像中毒了一样，”乖乖听完谭胜男分析和批评的杜明暖立马转头向简秋宁吐槽，“又滑又弹！我赌，今天做踺子后直的全部要玩完！”果然，第四个上木的李奈在毽子后直这个动作上又掉了下来，她气得一把将脚上贴着的胶带都扯下一块来。
“让你打脸的人要来了。”简秋宁在过道的白线上大致演练了一趟动作，听到广播里报出下一个上场的是柳曦，忍不住朝杜明暖挤了挤眼睛。
“紧张吗？紧张就别看了。”胡旭平示意简秋宁放松一下四肢，比平衡木一半比的是心态，倘若心态被前面的人带崩了，不用上木就知道会比得一塌糊涂。
简秋宁摇摇头，很多运动员都习惯在前面选手比赛的时候不看比分以免情绪波动，她却没有这种习惯，只觉得这是在掩耳盗铃。何况要拿出多少储备、亮出多少难度，也得根据对手的表现来确定不是？
排山倒海般热烈的掌声响起，柳曦的踺子后直果然又稳稳地钉在了木上，看得杜明暖瞠目结舌，只能连呼“强，太强了”。最难的动力连接串成功完成，后面的动作自然更是行云流水。1080的下法明显比世界杯多哈站时有所进步，虽然度数还是略缺，但到不了濒临降组的程度，落地只是一个中等的垫步之后就基本站住了。65的难度，14866的得分让众人又是一阵惊呼，不但张卉和章龄满口夸奖，就连其它几组的教练都纷纷上前与她击掌以示鼓励和欣赏。
如果说柳曦的平衡木是连接丰富的高效刷分套，那凌雪的成套则是以空翻打底，具有浓郁的复古气息和个人特色。一开场就是拉拉提上接小翻再接拉拉提和小翻小翻后直两个高难度的长串，后边还有个漂亮的前团接狼跳接倒叉。尽管下法e组的后屈两周稍稍有些腿软，也不影响她66的全场最高难度拿到14900的高分。
大概这就是杜明暖说的那种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跻身前列的情况了吧，看到指示牌上打出的分数，简秋宁还真的想起了杜明暖讲出的那段“单口相声”，索性就放开了去比，想着不掉木便是万岁。
前团上木有一个小小的弹动，手部舞蹈过渡之后是立转720，这个d组的舞蹈动作在华国队并不常见，引燃了一阵稀稀疏疏的掌声。接下来是整套中最难的，也是她转组之后新学的动作——前团180，落木稍微有一小动。简秋宁深深吸气，用一段大位移的舞蹈调整着节奏，她的木感并不算好，做动作有小调整是平时训练中常见的情况，倒不至于让她慌神。前屈，落木仍然是有些微的失衡，得靠腿部的力量把重心扒回去。高举腿的立转360，稍微转过了一点点，还好简秋宁反应迅速，直接转过身去做侧木舞蹈，把这个失误渡了过去。然后是侧挺接倒叉的连接串——没有连接加分，只是凑足技巧串特定，顺势再接一个滚翻满足近木舞蹈的编排要求。交换腿跳接分腿跳的连接串，回到木端。后屈两周下，下法的高飘和钉住的落地是简秋宁一贯的长项，也算是拿掉的结环跳之后精简的成套中仅存的亮点之一。
其实理论上平衡木的前空翻大都要比同种姿态的后空翻难一个级别，也更难和前后动作构成连接，因为做前空翻时是看不见落木点的；但简秋宁偏偏极怕做后空翻的那一瞬间看不见木头的虚无感，小时候为了练再寻常不过的小翻后团，身上不知磕出了多少青紫肿块还是完全不得要领，最后还把左前臂给摔骨裂了。从此省队教练再也不敢让她尝试后空翻，进了国家队之后几个教练对她这块儿短板也是束手无策，便也只好任它一直缺着了，从别的方面取长补短了。如今简秋宁的这个成套里有了个亮眼的大空翻，但难度分还是暂时只能停留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水平。
“138？”听到广播里报出的数字，胡旭平皱眉看向大屏幕。
“难度怎么才55啊。”简秋宁也有些失落地别过了脸，完成分比照着前面两位高手而言十分正常，但是难度分的莫名损失令人不解。“我这套也没有连接加分啊？就算前屈抓成了前团，不就是01嘛。——难不成立转也给降了？不对啊，立转应该是d降b少02，这又少03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吧，竟然会抓立转？开什么玩笑啊。”杜明暖愤愤不平道。要是国际比赛上遇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难度认定，在规定时间内是可以向裁判组提出申述的，但目前华国国内的比赛中，申诉规则根本形同虚设，裁判也不会对这个分数做出任何反馈。随着这一场比赛的结束，这令人费解的得分便会随着当事人的质疑一起被彻底尘封，徒留成绩册上一条不带任何感情的记录。
“国内裁判惯是这样眼瞎的。”犀利的女声刺入耳鼓。
胡旭平用力地抱了抱咬着嘴唇的爱徒，这一刻他已经没有什么气愤不平之类的感受，他只是无比庆幸，自己坚持藏起了那个还未臻于炉火纯青的900，留住了一份足够分量的资本与念想。
“平衡木项目，下一位上场的是联合队，莫青如。”报幕的女声一成不变，并不理会场上的情绪起伏。莫青如最后登场，狠厉目光仿佛能把木头活活地瞪出一个洞来也似。上木做了个交换腿结环跳后，莫青如就在木的一端停了下来。
“青如姐要上360了。”杜明暖附在简秋宁耳边悄悄地说。
果然，莫青如猛然发力，打踺子带起直体后空翻的同时转体一周。“重心稳住！”由于高度有些不足，莫青如落木时几乎是斜插下去，深蹲之后向前踉跄一步，重心完全移到了10公分宽度以外，果然接着便是一个摇摆若狂风中枯叶的惊天大晃。不知是不是被这个动作的惊险吓破了胆，莫青如后面好几串跳步连接也都颤颤巍巍，脚下如同踩了西瓜皮。做到后直1080下时提示音已然响过了两次，匆忙起跑之下发力当然不够完善，着陆时几乎就要跪在了地上。
“没事没事，没有掉下来就好。”谭胜男在队员表现不佳时一贯是不折不扣的刀子嘴，但对于莫青如却是唯一的例外。她伸出手臂，把莫青如搂在怀里柔声哄劝：“宝贝儿别跟自己赌气。直360也就多02，大不了咱们下次不做了。”
莫青如很快挣脱了谭胜男的怀抱，直勾勾地瞪着大屏幕上1295的得分，那眼神冷冽得叫人心惊。“谭导，这个动作，我一定能做好的！”
跌宕起伏的比赛终于进入了最后一轮，一分半的热身时间结束以后便轮到杜明暖第一个登上自由操的场地。去掉了世界杯上坐地的那个回笼，杜明暖的几个技巧串完全是国家队最常见的纵轴转体凑分模式，后直1080开场，后直900接前屈，后直540接前直360，后团两周结束。到底是华国省队中最注重质量细节的浙省队出身，她基本没有分腿绞腿屈腿等等问题，转体的度数也是很充分的，只是空翻高度稍差一些，总体来说算是交出了一个轻松优质的成套。
杜明暖的音乐是在省队的时候就开始用的，曲名叫做《lolita》，并不是什么名家名作，不过节奏和旋律都当得“明快”二字。杜明暖的合乐也做得好，舞蹈动作都踩在重拍上，再加上她真正做到了把笑容渗透到整套动作的每个瞬间，就连空翻起跑前也是笑得甜美舒畅，整体来看表现力相当优秀，全场观众都跟着鼓掌打起了节奏。谭胜男尽管还连珠炮似的数落着她各种小小的问题，翘起的嘴角却暴露了她对杜明暖这套动作的满意程度。
“暖暖真棒！”简秋宁用下巴遥遥地指了指大屏幕上54+80的得分，与杜明暖击掌时笑得和对方一样灿烂。
“哈哈哈哈，我也觉得我很棒！”杜明暖此刻卸去了比赛的压力，笑声愈加没心没肺。
“小姑娘不错！四项没有短板，心态也特别好。”胡旭平向谭胜男伸出手去。平心而论，杜明暖今天展现出的四项难度都是团体可用的水平，也没有出现大错，这表现的确可圈可点。
谭胜男毫不扭捏，自豪地与胡旭平伸过来的手紧紧相握，“我们暖暖啊，今天是还可以。不过你可别谦虚，秋宁这孩子给你练之后进步超大呀，高平都稳得很了呢，一会儿自由操还要有大空翻。这两个月啊，就变成上世锦的种子选手了。”
“希望能承谭导吉言吧。”胡旭平暗暗一叹，眼神越过谭胜男肩头，飘到过道尽头正练习着跳步的简秋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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