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国内的跳马决赛本来就是清汤寡水没什么劲儿，一场本应百舸争流群芳争艳的高低杠决赛也因为接二连三的失误少了太多滋味。转眼间盼了一冬的荆南全锦赛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比赛日，平衡木的决赛自然就成了众多体操迷瞩目的焦点。

        从第一个上场的柳曦的表现来看，这场比赛完全对得起体操迷们的翘首以盼。虽说是打了个不容易的头炮，但她脚下却仍是一丝儿犹豫颤抖也无，从毽子后直的高难技巧串到最高组别的跳步交换腿结环，再到那个分腿跳接前挺再接羊跳——把新规则利用到了极致的连接，都做得扎扎实实。除了1080的下法向侧边跳了一个中步，那真是丝毫瑕疵都挑不出来的。尽管没什么别致的舞蹈动作点缀其间，动作之间的衔接也是干巴巴的，但干脆利落，朴实简要，才是真正硬实力的体现，本身也不失为一种值得欣赏的风格。

        “且容我说句公道话，这个分数还是实打实的。”简秋宁摇了摇头，柳曦在平衡木上的实力，她是真心佩服，又多少有点儿羡慕的。“说到底，木头上舞蹈不过是锦上添花，且添的花也不如自由操管用。”

        李奈抬头扫了眼大屏幕上14800的分数，摇头道：“水分确实是没那么多，但到底还是有。倒也不是说舞蹈怎样，真要严格抓起来，那个下法就不知道能扣掉多少呢。”她今天没有比赛，这会儿一派轻松地架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言语之间更是百无禁忌。

        “得了吧，那花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咯。”杜明暖坏笑着凑上脸来。她预赛成绩和简秋宁正好一前一后地排在九、十两位，但强势的粤省队有三人都挤入前三，根据一队二人制的规则，倒是把简秋宁补进了决赛名单。不过杜明暖虽然与平衡木的决赛擦肩而过，却是要参加下一场自由操决赛的，故而随意敞着的运动服外套领口处半露着白色的体操服圆领。“除了你，也只有俄队那个达维诺娃的舞蹈才能入我的法眼。”

        “噗”地一声，却是李奈和简秋宁一齐被逗得笑出了声。简秋宁便戳着杜明暖的额头道：“呸，那你说说接下来你这小师妹的舞蹈能不能入你的这双法眼？”李奈则翻了个白眼：“达维诺娃？人家的自由操音乐也是卡林卡吧？这倒是有趣儿了。”

        柳曦头炮打得响亮，在她之后上场的稚气未脱的浙省队小姑娘同样比出了精气神，动作有超越年龄的娴熟，难度也煞是可观。“这女孩儿叫林舒静？规格倒是挺高的，舞蹈嘛，也不丑，就比较无聊。”李奈皱了皱鼻子。

        “哈哈，严格来说她不能算我的小师妹，毕竟她来浙省的时候我已经在国家队了，前两天才第一次说上话来着。”杜明暖朝赛台上喊了一句“不要急”，又转过头悄悄的说道，“她应该是鄂省人，说话的口音，嘿嘿，可有趣了。”

        几句话的工夫间，那林舒静一个后屈两周下稳稳落地，成套已告结束。简秋宁便扒拉着半个身子趴过来的杜明暖：“人家小姑娘这套难度也有六点三呢，我是真不想打这个酱油了，不如让给你来打。”一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坐到地上劈叉。

        “秋宁，你说说看刚刚这个孩子下法是什么问题？”冷不防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简秋宁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迅速地应道：“横轴速度太慢了，所以翻转不足。”回过头来，果然看见自己在省队的教练王远洲满目慈祥地看着自己，忙又笑着问：“王导不去看师兄们比赛吗？胡导呢？”

        本来排队检录的时候胡旭平就是随在简秋宁身边的，可是王远洲忽然急急匆匆地拉了他去说话——左不过是关于她换组的话。现在王导过来了，胡导却不见了，简秋宁不由得有些疑虑担忧起来。

        “哈哈，那群兔崽子可都比你年纪大，比个赛还好意思要我跟着。”王远洲爽朗大笑，拍了拍胸口挂着的出入证。“咱们绝对公平，我昨天陪他们比赛，今天就来陪你比赛。怎么，让你们胡导歇一歇呗。”

        简秋宁看到王远洲的示意，就明白他是大概是借了胡旭平的出入证才能进比赛内场。毕竟王远洲乃是宁省男队的主教练，带过的女弟子也就简秋宁一个，现在又已经归了国家队的编制。于是心里那点不安便全数被雀跃取代，扬了下巴道：“虽然平衡木我是来打酱油的，但一会儿的自由操，还是值得王导看一看的哦。直两周和挂串，我都练出来了哪。”说着杜明暖李奈以及刚看到自己得分的林舒静都围了过来向王远洲打招呼，场下的气氛刹时就活泼了起来。

        第三个上场的是谢听兰，国家队的女孩儿们素来都和这位温柔可亲的大姐姐关系不错，这会儿更是齐声替她喊着要领。就连一直由柳曦帮着在木条上热身活动的徐若澄都暂停了片刻。不过这样一来，角落里那个在两个教练一左一右的护持中抓着挡板、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僵着腰杆的孤寂身影就显得尤其格格不入——不是柯润雨还会有谁？

        谢听兰的比赛经验不是白积累的，现在又是前两人发挥良好，全然顺风顺水的形势。她的平衡木整体风格与凌雪是很像的，从软度开度到脚尖膝盖极尽精雕细琢之能事，满盈着玲珑剔透的韵致。舞蹈不似简秋宁的那种大移位、全身律动，而是润物细无声地渗入动作之间，一个手指的舞动、后踢的亮相，就能传递出惊人的柔韧灵动之美。这便是典型的华国队平衡木传统风格了，小家碧玉似的清纯娇俏风味，也是相当好看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谢听兰的成套里缺一个e组或以上的空翻“镇场子”，虽然拥有连接串和高难跳步的她现在62的难度分完全上得了台面。

        “谢听兰得分14433，下面要出场的还是一位2000年出生的小选手许灼华。”童桐的话音在电波里扩散时不禁带了丝酥酥的笑意，近景镜头和现场的大屏幕切到小选手带着婴儿肥的浑圆脸蛋，活像一只悬在枝头的红苹果，的确十分可爱。

        这敦敦实实的小姑娘一上木就是一个掷地有声的f组大空翻后团360，落木有一个抬脚，但重心完全是稳在木上的。简秋宁忍不住“哀嚎”：“完了完了，今天这壶酱油看来是要打彻底了……”

        一旁的杜明暖像是压根儿没听见简秋宁的话似的，一边帮忙抻着她的左膝盖，一边饶有兴致地把嘴凑近她的耳朵：“喂！我看她的舞蹈也很有范儿啊，没准以后能跳得跟你一样好看呢？”

        仿佛在应和着杜明暖的话一般，观众区忽然爆发一阵欢呼，这欢呼中还夹杂着无比兴奋的口哨声。原来许灼华的横木舞蹈竟深得流行舞精髓，又是扭臀摆腰，又是送肩顶胯，就连眼神都是热辣大胆，无怪观众们的反响堪比完成了一个高难动作一样热烈。

        “哪里还用等以后？只怕现在就跳得不比我差了。”简秋宁调侃，换了一条腿在前让杜明暖帮忙压着。其实看许灼华的姿态就知道她属于没经过专业训练的“野路子”，但对于体操运动员来说，“会跳舞”与科班出身的规范细节其实并不完全挂钩，整体给人的印象反而最为重要，只见森林不见树木才真正符合大多数观众的习惯。譬如这许灼华，天生的一份灵气和节奏感就是有些人一辈子也练不出来的。

        许灼华难度彪悍，达到了63，但是跳步比起前面三个高手中的高手还是稍显粗糙，加上开场的空翻后面的抬腿要扣掉03，完成分只得了7950，暂时列在末位。

        “好了，憋的大招终于要拿出来遛遛了。”李奈悠悠地吐了口气。与此同时，童彤也在向电视机屏幕前的观众们做着激动人心的预告：“接下来上场的徐若澄有一个非常有特点的连接，我们可以来期待一下。”

        简单的单腿跳上之后徐若澄双手举过头顶，成一个蓄力待发的准备动作。“哇，前手翻前屈！她接的不是前团，是前屈哎！站住了！”童桐惊喜地出声。她话音未落，徐若澄紧接着又做了个前手翻接前团。比全能的时候失误的连接串，这回倒是连着两次都成功完成了。

        “果然憋着个大招呢。”李奈的睫毛扇了扇，“02的加分，当真值钱。可惜蹲得低了点。”尽管语气还是锋锐如刀，但蕴含的一丝欣赏之意还是轻易地被和她熟悉的几人捕捉到了。

        杜明暖托着下巴惊叹：“这个连接一不小心就要落歪了吧？看起来就很可怕的样子。”“唔，第二个空翻的重心太难控制了吧，上半身都要往前冲了，真的稍微一偏就得掉啊。”简秋宁也附和着，说完却发现王远洲正用殷殷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吓出了一身白毛汗。“王……王导，你不会，想让我练这个吧？”

        “为什么不会？”王远洲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地念叨着：“你不是不敢做后空翻吗？练个这个不是划算得很？”

        “这真练不出来。”简秋宁一缩脖子，想起还在章导组的时候，张卉不止一次说过徐若澄是整个组里木感最好的，就连她当初为了连这个动作还好几次磕得鼻青脸肿，现在失误率也还是高，自己还是免了吧。

        “诶，你这个小妮子又任性了。”王远洲接过简秋宁脱下的外套，顺手叠了两下挂在椅背上，像从前那样点着她的额头，“我以前就说过你多少次了？跳马自由操，恨不得不要命地上难度才好，弄得我们一个个提心吊胆；叫你练会儿平衡木，就像是看见了鬼。那时候我们也不大会教，倒还罢了，现在你进了国家队，这毛病得给我改了，弱项才要拼命抓上去，否则怎么称得上合格的全能选手？”

        “我知道了王导，好歹我也挤进木头决赛了不是？”简秋宁苦笑着告饶，眼看徐若澄后屈两周下法稳稳落地，看这势头今天自己这酱油必然要打得无比丢脸了，王导还在这儿数落个不停。

        加入前手翻前屈之后徐若澄的难度分达到了67，发挥也算是平稳，总分14833超越柳曦排到了榜首。柳曦却也不恼，对徐若澄又是击掌又是拥抱的，两人的颊上都染着微红的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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