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仙女
少年身上有淡淡的柏木香，闻起来清淡又自然。
阮苏抱着少年的胳膊当枕头，得寸进尺道：“我有些睡不着，殿下能不能唱首歌给我听？”
只是这样抱一抱怎么能满足呢？少年难得这么好说话，她一定要好好的利用这次机会。
阮苏看少年不说话，便凑近了开口道：“好不好夫君？”
少年声色清越，唱起小曲儿来一定很好听。
少年看了阮苏一眼，随口道：“我不会。”
阮苏失落地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勾着少年的衣带，一双眼睛满是委屈：“可是我睡不着……”
少年妥协道：“阿姐教我唱。”
“好！”
阮苏只从乐坊姐姐那里学过一首歌，曾经被少年明令禁止不许唱。阮苏现在仗着少年好说话，胆子大了许多。她今日不仅要自己唱，还要让少年一起学。
阮苏唱曲儿的声音低低柔柔，像是带着软刺的勾子。
少年刚听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换一首。”
“我只会这一首，”阮苏声音单纯无辜，“殿下是不是不想给我唱了？”
“……唱。”
阮苏一句一句教，少年一句一句学，等少年能完整地唱完的时候，阮苏已经睡着了。
阮苏伴着少年的声音入眠，梦中再也没有出现那匹狰狞的疯马。
她又一次梦到了小时候的阿辞，毓贵妃在小阿辞的院子里意外落水，肚子里的小皇子没保住。梁帝大怒，罚阿辞去静安寺的皇家祠堂祈福。说是祈福，也不过是变相的软禁罢了。
梁帝给静安寺下了命令，不准给太子任何优待，小阿辞便和普通的小和尚在静安寺苦修。
阮苏看着穿着僧袍在溪边打水的小阿辞，心都快化了，她家夫君简直天下第一可爱！
阮苏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便沿着溪流走过去，开口道：“小师傅，我帮你打水好不好？”
小阿辞专注打水，没有抬头看她，阮苏以为小阿辞现在看不见她了，便一直跟着小阿辞往前走。
阮苏看阿辞小小的身子提着小水桶，踩着鹅卵石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像一只灵活的小鸭子。
虽说小阿辞是在静安寺苦修，但阮苏觉得他却比之前气色好了很多，双眼不再像之前那般空荡荡的，反而多了点亮光。
不过小阿辞依旧不太喜欢跟旁人玩，或者说依旧没有人和他一起玩。其他小和尚三三两两地结队往前走，只有阿辞落在最后面。
一个小和尚想要回头喊落在后面的阿辞，另一个稍大一些的小和尚拦着他：“听说他是因为罪孽深重才会被送过来受罚，将来是会下地狱的。我们不要和他一起玩，要是身上也沾染了罪孽，佛祖就不会收我们了。”
“那我们快走快走！”
小和尚们如临大敌，再也不敢看阿辞一眼，小孩子的天真有时候很残忍。
阮苏看着一个人站在小溪边的小阿辞，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专注着自己手中的水桶。他方才不小心洒了一些水，现在要继续把水桶装满。
阮苏虽然知道小阿辞现在看不见她，但还是蹲下身子跟他说话：“别听那些臭小孩胡说，阿辞将来才不会下地狱。”
阮苏想着长大后的阿辞，眼里闪烁着明媚的光亮：“阿辞长大了之后会变成最好看的小郎君，每天都会过得很开心，还会娶到一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太子妃。”
阮苏着重强调了一番他这个未来太子妃的优点，不但长得漂亮，温柔贤淑，而且还特别有钱。
最后阮苏告诉他：“最重要的是，她很喜欢你。”
阮苏说到这里，小阿辞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你说谎。”
阮苏被他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看得见我？”
阮苏有些气恼地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那你方才为何装作看不见我？”
小阿辞并不答话，只一双黑眸固执地看着她：“你说谎。”
阮苏被这执拗的小孩气笑了，她索性坐在他身边：“你说我哪里撒谎了？”
小阿辞看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有人会喜欢我。”
风从山间吹过，带着一丝凉意。阮苏看着面前的小孩，他究竟经历过多少次失望，才会如此笃定地说出这句话。
她突然想到阿辞当初在清水镇收到她的书信之时，是不是也像他之前一样失望。
“我才没有骗你，”阮苏摘掉他发间的落叶，开玩笑一般地眨了眨眼睛：“其实我是个仙女，所以我才能看到你的未来。”
小孩侧头看了看她，眼睛里有一丝怀疑。小魔王小时候也并不好蒙骗，他开口问道：“为何只有我能看到你？”
“因为我是你一个人的守护神，所以别的人都看不到我。”
小阿辞看上去好像有几分相信，问道：“喜欢我的人在哪里？我可以去找她吗？”
阮苏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你乖乖长大，等你长大了，她就会来带你回家。”
“她为什么现在不来？”
她已经来了呀。阮苏看着现在小豆丁一样的阿辞：“你多吃饭快快长大，就能早点遇见她了。”
小阿辞皱了皱眉，寺里的饭菜不好吃，他最不喜欢吃饭了。但若是真的能快点长大，他今晚就多吃一碗饭吧。
阮苏把阿辞送回了静安寺，她出来的时候觉得寺里好像有些奇怪，寺中燃着灯火，却没有一个僧人。
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佛殿中出来，阮苏这才看见佛殿中僧人的尸体，她想起静安寺的灭门大祸，她赶紧去禅房中找阿辞，却怎么都没有找到他。
“真是可怜啊！静安寺上下一百多口，全都被杀了个干净。那些僧人平日吃斋念佛，怎么会得罪这种穷凶极恶的人呢……”
“还不是因为收留了那个小煞星！”
……
那些流言一遍遍地在她的脑海中回响，他们责怪他带来了灾祸，没有一个人希望他活下来，但是偏偏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想告诉他，她希望他活下来，她庆幸他活了下来
她在静安寺一处处找，她知道阿辞逃过了一劫，可为何他没有回宫，反而就此失去了踪迹。
阮苏最后去了主持的禅房，静安寺的圆静主持坐在蒲团上，胸前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僧袍。
阮苏对这位圆寂的主持行了一个佛礼，突然听见蒲团下轻微的响声。阮苏挪走主持的遗体，发现了下面的暗门。
阮苏打开暗门才看见藏在里面的阿辞。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眼中的光亮尽数熄灭，黑色眼眸幽深如夜。
阮苏看着小阿辞把方丈埋在了寺院中间的菩提树底下，他远远地看了一眼佛殿中慈目低垂的大佛，突然开口问道：“这世间真的有佛吗？”
阮苏还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突然笑了笑，他把手上的佛珠和方丈埋在了一起，身上只留了那把弯月一般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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