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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这一路,姜瓖紧握食盒提手,咬破舌尖抵抗着抓挠脖颈的念头,强撑着随岑香走到吴庶人的住处。

        秦嬷嬷端着盆,见她随着岑香而来且脸色那么差,心中一凛,赶忙大声说道:“奴婢拜见岑大人。”

        “吴庶人可在?”岑香提袍迈入狭小破败的屋内,见身着破衣烂袍的吴氏面朝里侧卧在土炕上,扬手暗示姜瓖。

        秦嬷嬷上前福了福身,“大人您瞧,庶人这两日无法进食也不愿起身,这……”

        岑香打断了她的话,“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看着就是了。吴庶人自然由我妥善照料。”

        姜瓖经她示意,硬着头皮上前小声劝道:“庶人,今儿个有好喝的汤,给您尝尝。”

        “汤……”吴氏“咯咯”笑了两声,缓缓坐起,捋着自己的头发,吟开了诗,“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她扭身看着岑香一笑,宝贝似得拿出藏在被子里的金碗,命道:“福臻,你与本宫共尝为官家做的羹汤味道如何?”

        姜瓖在岑香的示意下,拿过金碗回到桌前乘汤,而后蹲在吴氏身前,夸赞道:“公主说娘娘做的羹汤很是美味,不若奴婢侍候您喝了它?”

        “上元帝君刚与本宫说,官家洪福齐天,赐下长生不老的仙汤……”她一把捧起金碗“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笑嘻嘻地擦了擦嘴,怔愣着问道:“官家的汤还有么?”一把推开姜瓖,光着脚下地就往桌子这边跑来。

        岑香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姜瓖挡在她面前,捂着嘴说道:“皇后娘娘真是慈悲心怀,恩德无量呀。”这屋内充斥着腐臭味儿,她一刻都不想驻足,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姜瓖拎起食盒趁机向守在屋内的秦嬷嬷比划了个“一”,疾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岑香。

        秦嬷嬷目送二人离开后,刚好看到吴氏歪着头,将金碗碗底粘着的药丸,一点点抠下,笑嘻嘻地放入了口中。

        待走出一段路,姜瓖赶忙行礼道:“大人恕罪,奴婢方才为了哄着吴庶人喝汤,说了一些大不敬的话。”

        岑香自然不会将此事说出,毕竟此人是自己找来办事的,说了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便说道:“你若尽心办差,我自会替你遮掩。”随即扔给他一枚碎银子,“找个人给你烧几桶热水好生洗洗,熏了我一日,真够受的。”

        姜瓖感激地收下,“奴婢定会以大人马首是瞻,今晚便去洗干净了!只是……今儿只给吴庶人送了养神汤,却没有饭食,若她饿坏了可如何是好?”

        岑香看了他一眼,颇为谨慎地试探道:“平日里饭食供应是张保的差事,你送过饭,是否比你们吃的要丰盛很多?”

        “是。”姜瓖无不羡慕地回道:“虽只有一菜一饭,却是奴婢们从来没吃过的黄馒头,那味道闻着就香。”

        岑香满含深意地睃了眼他,笑道:“待日后你办好差事,我自然会奖赏你每日吃上黄馒首。去罢,明日再来。”

        姜瓖躬身应是。紧握手中的碎银子咬牙思忖着,果然药引子就含在黄馒首中,却试图将送饭的罪名倒扣在张保身上。做完这件事,恐怕她这个“方洪”也会被无声无息解决掉。

        不知不觉中,竟然再次走到小书堂附近。

        她见一名太监抱着书卷从里面出来,略一思忖,擦身而过时将其拦住,陪笑道:“这位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将岑香给的碎银子塞入太监的衣袖中。

        陵游沉默片刻,随着她走至墙角处,问道:“何事?”

        “奴婢想问问公公,如何报名?”

        “先生说,不收十五岁以上的。”

        姜瓖苦着脸求道:“若奴婢识字,在家中也曾读过书,可否通融通融?”

        “戌时来此处等我。”陵游未等姜瓖再问,转身便离开了。

        姜瓖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和矫健的步伐,并不像太监应有的样子。

        此人若是孟凛的贴身侍从,那他为何这么容易就松口让她晚些时候再来?

        想到昀儿期待的目光,姜瓖找了一处空院落,拿起树枝在地上写画着她自幼学过的书,准备应对之策。

        该如何投其所好呢?

        好男风?自己这副面相自然入不了孟凛的眼,更何况此人如此精于算计,靠近他多半都会露馅。

        文采?她努力回想着熙宁七年他考中进士时所写的文章。

        还记得吴娘娘闲谈时曾提过,孟凛的文章里尖锐地提到户部诸多不合理的制度,例如: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官员暗中与当地富户联手,将田地寄名在穷苦百姓头上,摊派上缴粮食,导致百姓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

        礼部吴尚书作为当年主考官,力主将此文章留下呈现给官家。却不知因和被时任户部尚书的萧炎化险为夷,还曾以孟凛未按朝廷为其安置翰林院供职一事,上疏官家。

        如此看来,孟凛虽不可能与萧家为伍,却成为了一名宦官的走狗。姜瓖轻蔑地想,常言道人心易变,能被几年的罢黜生涯改变的人,终究是一名凡夫俗子罢了。但凡有所利用之处,管他是忠是奸,日后自然也有把柄将其去除。

        她身心疲惫之下,靠坐在门扉旁歇一歇。

        今早去岑香处应卯便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闻到牵机毒后,又忍着不吃随身携带的药丸,留给了吴娘娘……不知张公公是否与兰延过了话……

        随着眼皮逐渐沉重起来……恍惚中,她四周充满了凄惨的哭喊声……

        一名身着鹅黄色襦裙,梳着双螺髻的小姑娘,放下车帘和管家模样的人说道:“福叔,我这里还有些干粮,不如给了她们罢?那妇人抱着的小童瘦弱不堪,我看着着实可怜。”

        管家李福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大小姐有所不知,若咱们在车上发了干粮,立时就会被成群的难民围攻。万万使不得!”

        小姑娘点点头,一路无话。

        待晚间宿在寺庙内的客房后,她带上面纱,趁着贴身婆子卸行礼时偷偷跑到人员杂乱的前院,将手中的干粮袋子给了那名妇人,心疼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小声说道:“若不够吃,您就跟着我们的车,明日晚间我们会登船离开。”

        妇人眼含热泪,抱着孩子便要下跪磕头,被小姑娘慌忙拦下,衣衫一闪,跑回了内院。

        这一幕被角落里的少年看个满眼。

        转日,小姑娘感到阵阵眩晕浑身发冷,却扔坚持站在码头前不顾官家的催促,张望着妇人的影子。她听到身后有个清朗的声音问道:“请问这位老先生,在下可否搭一段贵府的船?”

        李福见他衣衫褴褛,脸上晒得黑黢黢的,还有道恐怖的刀疤,虽面露笑意,目光中却隐隐有着疏离的傲气……想着乱世之中带着大小姐赶路,还是少生事为妙。他皱眉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扔了过去,“对不住了,船上有女眷,不便与外男共乘。”

        少年拱手道:“多谢,不必了。”刚要转身,便在李福的惊呼中,伸手扶住了晕倒的小姑娘。

        见她浑身滚烫,少年为其号脉后,眉头越发紧皱,说道:“这位姑娘患了疫病。”

        李福大惊失色,上前一步将人抢在怀中,怒斥道:“休要胡言乱语。”转身便往船上走。

        少年抱臂在他身后喊着:“我有办法,你等我片刻开船即可。若是你耽误了治疗,她不仅会传染一船人,恐怕还未下船便会不治身亡。”

        李福听他如此说,想到一路上那些患疫病人的样子,赶忙将小姑娘交给随行的婆子,转身便要套马去附近城池找郎中。

        少年见他如此,嗤笑道:“宜州城内的商人早已跑光了,更何况草药并不在城内,你等我片刻。”飞身上马后利落地绕开人群,消失在视野内。

        到了晚间,带着面罩的李福去了熬药的客舱,焦急地说道:“小郎君大才,方才大小姐脸上的确出了花,这病据说非常凶险,你看……”

        少年细心地将熬好的汤药过滤掉药渣,放在托盘内交给他,“这草药名为芨芨,这一路我用它治好了不少人。若先生不信,大可将我扣押在此。”

        在这荒郊野外,李福瞧着目光中满含自信的少年,只得咬牙接过道着谢,除了信他并无他法。

        就这般过了三日,小姑娘出的花爆了浆,高热也退了。李福欢天喜地,对着少年一拜再拜,“大小姐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多谢少年救了老奴一命。”

        “我可不是为了救你。”少年背着手,欣然接受了他一拜。

        到了晚间,小姑娘听到少年来送药,急忙披衣下地,隔着窗牖唤住了他,“大哥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尚未痊愈,怕传染给你,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她有些脸红的找着话题,问道:“你也是往北去么?我们回京返家,不知是否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少年看着窗纸上小姑娘的剪影,听她是京城人士,便说道:“据说李敬将军授命去解金城之围,我想投军,担心赶到京城后大军已然出发。”

        小姑娘听后抿唇笑道:“我……嗯与李将军的女儿相识,也认得李家兄长,不若我写一封荐信给你?你带着去找他们也便捷些。”

        少年欢喜地在窗外拱手作揖,片刻后,窗牖被推开一条缝,一双莹白如玉的小手恭敬地握着信封,伴随着软糯的声音,说道:“大哥哥,京城去往金城的路上不好走,届时你多加小心。”

        “多谢!”少年小心翼翼地接过信封,不由得想她为何知晓京城去往金城的路上不太平?他本想拱手道别,透过缝隙瞧见了窗台上放着一枚精致的草编蛐蛐笼子,擅长捉促织的他,却不由得夸赞道:“这枚笼子很是精致。”

        小姑娘听了显然很是高兴,背对着缝隙,轻声说起了编笼子的手法。待说完后,她笑眯眯地说:“我讲的太啰嗦了,这就编一个送给你!”

        少年怕她过度劳累导致病情反复,刚要拒绝,透过缝隙瞧着她长睫低垂,虽戴着白纱面罩,却依旧能看到挺翘小巧的鼻子。

        见她熟练地拿起竹筒内的秸秆,利落地编织起来。他玩世不恭的目光中,不自觉地飞过一抹柔光。

        片刻后,小姑娘拿着编好的笼子递给少年,杏眼弯弯笑道:“编的不好,送给大哥哥权当留个纪念……”

        一阵凉风吹过,姜瓖瑟缩着醒来,环顾夜色之下破败的院落,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不由得怅惘地想,她一生之中经历过美好的人和事……从此都只能在梦中出现了。

        回想入梦前思索的人是孟凛,她甚至不愿这个美好的梦在如何应对他之后出现,亵渎了救命恩人。

        复又想到那封荐信署名,她用了闺阁之中的小字:桑宣。只是不知少年是否在父兄遇难之前到达金城,若刚好面见了兄长,岂不是害了他。

        姜瓖哀伤地靠在门扉上看着满天繁星。

        姊姊曾说,亲人去世后会在天上看着人世间的家人。想到重生后的使命,她逐渐恢复了冷静,自嘲地想,面对趋炎附势贪图富贵之人还谈什么学识,一味逢迎拍马便是。

        她整理衣袍后,向约定地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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