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六月冰
崔璟沉默不语，袁显宗也本就不指望他说些什么，走到栏杆处，将花瓶的花骨朵揪下，直接扔了下去“趁这段日子准备准备吧，只要娇娇开心，相信崔家和袁家都开心。”
程良灏满头雾水看着他们，忙问道“你两打什么哑谜呢，娇娇生日不还有三个多月吗，你们怎么现在就讨论起来了。”
崔璟点头同意他的观点“我也觉得讲得为时尚早。”
袁显宗抄起旁边的扇子，笑着向程良灏扔过去“还有脸说，看你到时候表演什么节目！”
他眼疾手快接过，打开扇子驱赶不存在的炎热，闭着眼一脸得意，脑袋边晃边答道“山人自有妙计！”
袁显宗又从花瓶中扔了朵花过去，他这次没能躲得过去，站了起来，质问道“袁显宗，你干嘛总针对我！”
“谁让你骚包。”
夜色沉沉，静姝推开了门，芋圆立刻凑了过来，拉着她道“恭喜姐姐，我就说嘛，你看起来就和我们这些下人不一样，一看就像是读过书的，姐姐你哪里人啊？”
“我……”她一时间还没便好话，于是笑了笑“我也不太记得了，自那日醒过后，好多事感觉迷迷糊糊的。
芋圆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神情有些落寞“可姐姐成了少爷伴读，就要搬走，住少爷那去，我又要一个人住了。”
静姝听了，也有些伤感，这些日子都是芋圆陪着她，一时分开还真的有些许不舍“我会常来看你的，好吗。”
“那，一定哦。”
芋圆伸出小指头，她也伸出小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姐姐你哪年生日啊。”
“我啊，辰熙二十三年，十二月初十，你呢？”
“我是辰熙二十三年，四月十七，没想到我比你大。”芋圆感叹道。
“哈哈。”她转过头，看着芋圆一张圆圆的脸，像糯米团子似的，煞是可爱“我也没想到。”
“我不管。”她挽上静姝的胳膊“我就要叫你姐姐。”
书案前，崔璟正在写些什么，静姝轻手轻脚的将凉透的茶水倒了，重新换上新的，又去帮着研墨。
“少爷，喝口茶歇息一下吧。”
她小声提醒道，崔璟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竟已是晌午过半，他放下茶杯，笑道“往后早些提醒我，让他们备膳吧，你也去吃饭，下午我这不需要伺候，两个时辰后过来换一次水就好。”
亥时一刻，书房的灯依旧亮着，她将茶水又换了一道，刚准备离开，崔璟出声道“静姝，这几日陪我这么晚，今天早点去休息吧。”她转身，眼前的男子头也未抬，视线集中在书本上，好看的侧脸随着烛火忽明忽暗。
静姝柔声答道“不妨事的，以前父亲挑灯夜读，也是我这样伴他跟前，替他磨墨倒水，再说我还想跟着少爷多学习一些呢！”
“瞧，墨都要没了。”她一边研墨一边说道“少爷是在准备科考吗？”
崔璟的视线终于从书上移到她身上“你怎么知道的？”
她颔首，示意桌上的纸“你写的都是一些政治时事，这不一般都是为了科考做准备吗。”
“不错，我打算参加后年的考试”他沉声道“大魏如今看似国泰民安，但四周并不太平，西有东厥虎视眈眈，南有南诏国内动乱，还有周边小国蠢蠢欲动，于大魏始终是个隐患，当今皇帝大刀阔斧，开疆拓土，大魏疆域越来越辽阔，威名远扬，但百姓身上的担子却越来越重了，赋税徭役每年都在增加，有些县刚好遇到荒年，更是雪上加霜，只能背井离乡逃往各地谋生。近些年来，各个地方起义也越来越频繁。内部动乱，是国本动摇之始，身为大魏子民，必须要承担起责任，为生民立命，开万事太平，是我毕生所追求的梦想，万死不悔。”
少年也不过十七来岁，从小生在富裕宅院，明明可以一生潇洒度过，可他并不甘心沉溺于此，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大魏局势。
虽有些少年意气在，静姝却对他的一番话深有感触，她看着崔璟，回应道“可惜我为女儿身，不然我也要像少爷一样，读书考取功名，为大魏，为百姓造福。”
他轻笑道“任何时候不要小瞧自己，女人在很多方面并不比男人差，时辰不早了，快去睡吧。”他顿了顿“看了这么多天的书，有什么不懂的，明日早晨可以来问我。”
静姝听了他这番话，若有所思。
“少爷也早点睡。”
夜色漫长，近巳时，她推开书房的门，桌上的东西如昨日一般摆放，里面空无一人。
想是昨日用功太晚，现在还没醒吧。
她找了地方坐下，双手撑着脸，眼睛半眯着，欲睡不睡的样子，等她醒来时已过了一个时辰，往日这个时候崔璟早该在书房了，现在依旧没有来。
她起身，走到屋子前，犹豫再三，还是敲了门“少爷，您醒了吗？”
里面没有一丝的回应，她又敲了几下，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她心里咯噔一下，用力推开了门“少爷？”
床铺整整齐齐，显示着床的主人早已离开。
她有些难过，原以为崔璟是一个顶天立地，信守承诺的人，可原来天下的男子都一样，喜欢轻易许下承诺。
“原来你在这。”
崔璟踏进门，冲着她歉然一笑“抱歉，今天突然有急事需要出去，没来得及告诉你。”
“没，没事。”静姝注意到他衣角的污渍，问道“少爷，是早上下雨了吗，你衣摆有泥。”
他低头看过去，果真有一大片污渍在右摆衣角处“早上下雨，应该是路上溅到了泥水，无碍，我们去书房。”
她走到书架，找出前几日看过的书，翻开某页，指着其中的句子问道“这首诗我看了几天，一直觉得不对劲，后两句写到‘拾得红炉一片雪，却是人间六月冰’，红炉，雪，冰，明明是冬天的事，为什么诗中却说是六月冰呢”
“我看看。”
静姝走到书案前，捧着书，站在他前侧，崔璟微微俯下身，以便看得更清楚些，少顷，她只听得头顶不远处传来笑声，说道“这是本杂记，里面作者早已无从考证，不过，我可以和你说说我的理解。”
“嗯嗯。”她点点头。
他的手指划过诗的前两句，止在颔联尾端，说道“诗的上半部分是‘崇天门外鼓腾腾，蓦札虚空就地崩’外面的热闹景象与孤寂的内心进行了一番对比，那诗人是被热闹所影响，还是坚守了心中的静谧？”
“自然是，被热闹所影响，他提到虚空就此崩，那就是没有抵得过外界的诱惑？”她侧头回道。
“对”他的手指又划过诗的下半部分“他被外界所影响，但他的心，也更加开阔，可能，诗人由此想到了人世冷暖，时代变迁，所以他又写下了‘拾得炉中一片雪，却是人间六月冰’两句，炉火温暖，天空中却飘来一片雪落在炉壁，他这片雪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冬天？”
静姝歪头看他，他笑着摇头“我问的是，它最初的产生的地方，一片雪，随着风走走停停，可能它也曾降落过，但很快就会回到天上，随着风再一次飘零，飘往下一个地点，没有人知道，落在炉壁的那片雪，到底最先来自于何处，产生于什么地方，但它兜兜转转，随着四季变换，为何不可能是六月的水变成了冬天的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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