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禁卫拔出刀剑，泛着寒光的刀刃与染满血渍泥尘的衣物相触，让空气中平白多了几分肃杀冷意。
乌曜一步不退，任凭刀锋划过皮肉，淌下一道血线。
长公主府上有不少护卫，但眼下随行的却是宫中禁卫，惯来霸道，莫说只是伤了皮肉，便是真杀了人，也无人敢置喙。
马车里依旧毫无动静，脖颈上淌出的血线顺着刀刃往下滑，滴答一声落在青石砖上。
乌曜执着的望着马车的方向。
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即便他们今生从未谋面，以昭昭的性子，不可能对此视若无睹，更何况他们早已相见过，昭昭刚才那眼神，分明是将他认出了。
既如此，为何不肯出手相帮？他所求，也只是一个契机。
“请长公主殿下出来一叙。”乌曜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穆昭掐紧了掌心，语气冷淡：“凭什么？”
隔着马车与绸缎制成的帘子，乌曜却仿佛看到了她此刻的表情，定是冷淡中带着嘲讽，还有一丝丝不耐。
可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已经很用力的想要走到她面前，她却偏偏视而不见，还对他生出了厌恶。
他的昭昭不该是这样。
乌曜从没有一刻这样清醒过，哪怕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可他已经坐不住了。
本应胜券在握的谋略，现在却一步步脱离掌控。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镇北王为守住大魏江山征战多年，这般呕心沥血，想来也不愿让某些废物仗着权势横行无忌，难道殿下就忍心置之不理么？”
乌曜话音刚落，身后的淮南侯世子便怒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口出狂言，提起镇北王！长公主殿下，此人出言无状，若是不惩戒一番，还不知道能放浪到何种地步——”
“够了！”穆昭语气微冷，大步走下马车，平静的与他对视，“本宫该怎么做，不必你一个贱奴来教。”
乌曜依旧望着她：“我只是不希望，镇北王的心血被人这般糟蹋。”
淮南侯是当年镇北王的心腹之一，但后来却被先帝收拢，赐下爵位与权势，与镇北王彻底割席。
这么多年来，淮南侯对昭阳长公主敬重有余，却从不亲近，而淮南侯世子更是嚣张跋扈，在京城里没少惹事生非。
乌曜知道，镇北王是昭昭心底最在意的东西，哪怕她平日里很少提及，但每每提到镇北王，提到孔雀卫，提到封地平洲，她都是笑着的，且笑得那般开心。
再没有人能让她如此了，今日拿镇北王做筏子，也实属是下下策。
穆昭眼底掠过一丝嘲讽：“哦？你又是何种身份，竟敢如此肆意猜测镇北王的心思？”
她离得那么近，近得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还带着些许属于桑葚的甜意，这般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的想要伸手触碰。
刀刃出鞘的声音将他惊醒。
乌曜垂眸道：“我名乌曜，殿下忘了吗？我们前些日子，曾见过。”
穆昭顿了下，刚欲否认，就听他补充道：“在花溪楼。”
穆昭：？？？
什么花溪楼，什么刚见过……简直一派胡言！
这跟她想象中的剧情不太一样，乌曜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把一切都说出来！
完全没想到该怎么接剧情的穆昭慌了神，瞥见正满脸诧异等着吃瓜的淮南侯世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世子整日无所事事，不如去国子监多念些书，丢了老侯爷的脸面事小，误了大魏的国事，老侯爷怕也留不住你这条命。”
淮南侯世子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些什么，行了礼匆匆告辞。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被禁卫吓得散去。
马车当街，热闹的集市冷清大半，穆昭上下打量着乌曜，对上他那双漆黑坦率的黑眸，视线迅速移开。
她毫不怀疑自己对乌曜的杀意，但在这一刻，她竟没来由的感到心软，甚至不忍下手。
这不行，绝不可以。
乌曜必是大魏的心腹大患，一日不除，大魏便一日无法安心，更何况乌曜还想算计她，她怎能有一点点的迟疑？
“殿下……”乌曜缓缓开口，嘶哑的声音中带起些许笑意，但他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穆昭匆匆打断：“命够大的，伤成这样还没死，荷香，拿些银子来。”
乌曜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他想起上次碰瓷马车被打发的两粒碎银子，还没到手便被要了回去。
如今要到了碎银子，是否也是一种进步？可他的目标明明不止于此。
昭昭，是故意的吧？
乌曜只觉得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胸腔闷闷的，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记铁拳。
怎、怎会如此？
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将他包围，冰冷冷的现实将他曾生出的底气践踏粉碎，乌曜望着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女子，却仿佛看到了横亘在二人中间的天堑。
他碰不到她。
她对他没有丝毫在意。
这究竟是为什么？
望着穆昭转身离开的背影，乌曜身子晃了晃，踉跄两步，“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艳丽的血色合着青石砖上的泥尘，像是一朵盛开至糜烂的曼陀罗。
他抬起手，紧紧地攥住她的裙摆，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不甘。
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他的昭昭，不是他的昭昭……
穆昭陡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的，将他的狼狈尽收眼底，可她心底却无丝毫畅快可言。
瞧瞧这人，伤得那么重都要死了，还不忘来恶心她，偏要用尽每一丝力气，将她拖下水。
她以前，可真是太小瞧他了。
穆昭突然笑了下，缓缓弯下腰，从他手中一点点抽出裙摆，语气发凉：“乌曜是吧，别来惹我。后果——你担不起。”
乌曜张张嘴，尚未发出声响，穆昭便已转身离开，荡起的裙摆晃出微小的弧度，月光锦的料子上，带着血痕的指印无比刺目。
这不是他的昭昭。
乌曜恍惚着，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穆昭回到马车上才放松心神，对生活有了一丝真实感，她漫不经心的挑开车帘，又很快放下。
“就近找家医馆，”她说着顿了下，眼睑低垂，轻声道，“是个好机会，让林叔盯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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