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井然篇06-是非休

井然遇到她现在的老公，是在毕业一年后了。有一天，忘记是因为什么，井然突然跟他讲起了许言，这个她一旦提起就会浑身颤抖的人。

        她的眼泪决了堤。对面的男生手足无措，两个人认识还没多久，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才不会让井然觉得有失妥当，但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他又觉得心疼，最后狠狠心，把她搂在了怀里。

        井然在他怀里僵住，突然想起她和许言在一起那晚的怀抱，只是更加温暖，不像许言总是时刻带着一股疏离。

        不由自主地，井然回抱住他，眼泪止住了，但还是抽噎得不停。

        男生显然是个善良的人，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选择用骂许言的方式来安慰她。

        “其实，其实你说的这个男生，也并不像是个坏人。你不是说他和那个女生也没有在一起吗，这样看，其实他也很可怜。”

        井然就气，打了他一下，“有你这样安慰人的么？”

        男生急忙解释：“我知道你想听的是我骂他，告诉你这样的渣男趁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才好，可是再多人帮你骂他解气，你不还是没有忘记他么？再痛苦的过去，也不能否认它存在的意义，你暗恋他那么久终于在一起的时候不也很开心吗？你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可能总是互相折磨吧？”

        井然听得一愣一愣，开始认真回想。

        他伤害了她，但他还是她喜欢过的那个最好的许言啊，还是那个分开之后她也不愿意说一句坏话的许言啊。

        相处时候他确实对自己很好，她的喜好、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很认真，他会认真择出牛肉面里的葱和香菜，他会在冬天在包里多备一副手套和围巾。

        他们也有过很多平凡情侣一般甜蜜开心的恋爱时光，只不过最后，在井然心里，只记住了那些争吵伤害，曾经的美好因为一个不好的结果被统统埋没。

        许言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男朋友，但是一个很糟糕很糟糕的恋人。

        男生继续说，声音平缓，不自觉就给人一股力量。

        “这个事情，肯定是你前男友的错，错在他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内心而伤害了你。但我相信，他是喜欢过你的，不然他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或许只是，你们在一起后并不合适，如果没有另外一个女生，你觉得你们真的会继续在一起吗？你总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井然愣住了。这是此前，她从未思考过的一种角度。

        这一年里，每次梦魇缠身辗转反侧的时候，她总会拿起手机在聊天框打下无数的话语，但又总是会在发送给许言之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为什么是我呢？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

        “如果没有姜禾，你会喜欢我的吧？”

        但她从来没有把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上过。

        就算没有姜禾，她真的会和许言一直在一起吗？

        许言对自己的未来有超乎精准的把控，几乎不允许自己出错一步，但她只想要一个安稳简单的小家庭，不需要有很多钱，但要有足够多的时间，和足够多的陪伴。

        她想要每天晚上两个人能一起去散步，她想要周末一起去手牵手逛商场哪怕什么都不买，她想要早早有一个宝宝，两个人一起见证宝宝的每个第一次。

        她想要的生活并不难，但许言根本不可能给得了她。

        井然突然感觉豁然开朗，像春风吹过，贫瘠已久的土地里冒出新芽。

        男生似乎是看出自己的话语起了作用，表情放松了些，用纸巾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人长大之后，开心与难过就不会再是泾渭分明的了。但因为难过大于开心就否认这段经历存在的意义，其实只会让自己更难过而已，你要慢慢把它看淡些，不是刻意去忘记它，而是试着把它当成小时候丢的一块橡皮一样，丢的时候再难过，也总会有一块更喜欢的出现。这样，你就能再难过一阵子，而不是纠结一辈子了。”

        随着男生安慰的声音越来越轻，井然下意识凑近了过去，好像是第一次，她的眼前，被另一个男人填满。

        男生鼓起勇气帮她整理了下因为哭泣而凌乱的头发，柔声说：“那个男生错过你，是他的损失。”

        井然就傻傻地问：“为什么呀？”

        男生笑着搔搔头：“因为你这么好”

        话一出口又觉得过分亲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脸竟然红了。

        井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后来，这个喜欢给她讲大道理的男生变成了她最喜欢的一块橡皮，再也不想丢掉了。一直到结婚三年后的现在，井然每天最多的就是笑了，她终于知道，深爱着的人更爱自己，是个怎样幸福的体会。

        井然慢慢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毕业六年的这场聚会上，曾经她恨过的姜禾正坐在她对面，撑着头和身旁的人聊着天。去拿桌上的酒时，手指伸开，无名指上一点银光闪过，是枚戒指。

        井然讶然，姜禾她，已经结婚了吗？

        这才是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人生已经踏上另外的旅途，从前的人情是非，已经彻底不相干了？

        说到底，姜禾对许言到底是个什么感情，她从来不知道。而在这场爱她不爱我的爱情纠葛里，姜禾其实没做错过什么，错的只有一个许言而已。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姜禾的眼神突然望过来，一个对视，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彼此的释然。

        她们之间的过去，是真的过去了。

        浅啜了口茶，还有些余温，井然突然在心底猜测起来，故事的男主角，她的前男友许言到底会不会来呢？

        姜禾毕业后消失的前半年间，许言发了疯地向每个可能知道的人打听她的消息，他认识的、他不认识的，以姜禾为中心，许言编织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关系网。但还是，杳无音信。

        从那之后，许言不再跟任何人提起姜禾，好像这个人已经被他像石头扔进大海一样彻底放弃。六年间，在姜禾从未出现但许言却从未失约的每场聚会里，井然看着他喝酒吃菜聊天开玩笑，好像他真的只是普通地过来参加一场同学聚会。

        起初井然也以为是他已经放弃了，长久单身大概也只是因为忙于工作。直到前两年的聚会，散场良久之后井然发现口红被她落在了包厢里，匆匆赶回去拿时，看到的却是许言一个人坐在杯盘狼藉的包厢里喝酒的背影。

        井然没有过去打扰，对许言长久的怒气就像那支口红一样，被她扔在了那间落寞的包厢里。许言到底是没有放下姜禾，但她，终于彻底放下许言了。

        而今年，姜禾终于来了，许言却没有来。开场时，许言的铁哥们说许言今天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要开，就不过来了。

        井然默默想，许言知道姜禾来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他知道姜禾结婚以后，会是什么反应呢？是时候该放下了吧。

        她想发个短信告诉许言，但打开和许言空白的聊天界面，还是将手机锁上了屏。

        就这样吧。

        她是身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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