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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华山风月16


许暮对这一切懵然不知。

        为了立住人设,原主她爹忌日时,她会回到那间木屋住上一个月,这不,过完她的生日,她又回来了,同华真真坐在炕上制作护手膏。

        从前许暮被现代便利生活惯坏了,她的公寓下面就是商场,商场里面有各色食物可选,从来不做家务,交给扫地机器人和家政,穿着上固定牌子固定新款,重心全在工作学习上面,很少花心思给衣食住行。

        说句心酸的,穿越能让人成长,洗衣服做衣服,打扫房间,做饭她全会了,再加上做护手膏。

        这不是现代人的专利,东汉以前有《神农本草经》,从洗脸到护发再到清洁牙齿,记录了数十种中药,晋代的《肘后方》收录了二十五种美白秘方,来到唐代孙思邈的《千金要方》,里面有详尽讲述面药的章节,他晚年作《千金翼方》又补充了八十多种美容方。

        同一时代的王寿专门为归纳美容的内容写了《外台秘要》,再往后的元代徐国祯整理了宫廷秘方,著成《御药院方》。

        有了这些权威背书,华山上的众师姐才不会怀疑小师妹怎么忽然无师自通,做出那么好的膏药来。

        事实上方子不是来自上述医书,更不是许暮研究出来的,该感谢她抽出来七星神医,一步一步把制作方法写出来,除了护手搽脸的护肤品,还有走动江湖常用的伤药解毒药,如果说市面上常见的是n等级,那么他所拿出来的成果是能够比肩九花玉露丸的ssr等级。

        系统出品,永远的神。

        她所要做的就是有一个是一个,全部学会。

        不仅如此,她开茶馆便学泡茶,开饭庄便学菜式,有了田庄甚至对种地也很感兴趣,之所以能把满院子的凤仙花照顾的那么好,多亏了请教田庄里的匠人,系统(投资人)那么方便,她不多学点东西,都对不起再活了这辈子。

        可惜精力有限,她学到手的东西不多。

        “你会的东西真多啊。”华真真边捣药成沫,边幽幽道。

        许暮正用鸡蛋清将药调成弹子大小,闻言要谦虚两句,便听到她的下文,“怪不得没空学摘心手呢。”

        许暮:“……”

        事还要从她十五岁生日说起,现代老师讲究倾囊相授,而古代师父,尤其是教武功的师父,最怕的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人皆藏私,华真真不能免俗,不过华祖师的秘籍上记录了很多武功,华真真只教了剑法和轻功,远不到需要藏的时候,所以她考虑片刻,决定将摘心手作为礼物教给许暮,被许暮以“武学之道,贵精而不贵杂”拒绝了。

        华真真伐开心。

        许暮笑着问:“你想说我不务正业吗?”

        华真真想到这丸子用温水化开,涂抹在肌肤上润泽的感觉,肯定的话说不出口,轻轻哼了一声。

        这些年,许暮对武功的看法变化很快,从一而终到多多益善再到从一而终,是境界的拔高,而不是本人性格多变,她想摘心手可以过两年看看,从中挖掘前人创造武功的巧思,这样就够了。

        这个阶段自然是更进一步去掉运用武功时的破绽,她学武功是为了生活安全,保障了安全再提高生活的舒适度,这有什么不务正业的?

        她要反驳几句,却忽然顿住,下一刻华真真看向屋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人来了。

        华真真放下东西,如一阵轻烟飘出窗外,许暮则收起需要阴干的小丸,拿过捣药杵和器皿一下一下捣着,等着敲门声响起。

        他们很特殊,十多岁,年纪小,武功却比肩甚至超过这个时代绝大多数所谓的一流高手。

        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扎堆出现,因为互不知晓,出现了某些误会。

        比如华真真笃定自己的轻功不会被眼睛捕捉到,却被盲人的耳朵留意到了,原随云暗自震惊,一个人匆匆离开了许暮的木屋,而且此人的轻功如此卓绝,只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普天之下谁有这等轻功?

        一个名字浮现出来,问题来了,在他来之前,他们在屋子里做什么?

        原随云神色阴沉,抬手敲门。

        在许暮打开院门的瞬间,系统兴奋地哇了一声。

        “怎么了?”

        “你别管我!快快快,人家跟你说话呢!”

        原随云感觉到对面站了一个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心中不快,却没带到面上来,轻声说:“我来赴约,陈姑娘说你在这边,我就过来了,打扰了吗?”

        “……”许暮挑眉,怎么听着后半句话里有话?她不动声色,“我邀请你来的,何谈打扰?丁枫没跟着?”

        “在后面,我先过来了。”

        “那我给他留给门,你先进来坐。”

        原随云进门,许暮虚掩上门,听他问道:“你在院中种了什么树?”

        闻言,许暮看向院中那棵大树,说道:“是木兰花树,我爹去世那年,我种的。”

        她看向原随云,“满打满算六年了,长得很快,你猜它多高了。”

        丁枫紧赶慢赶,累死自己之前终于到了小木屋,一来便听到这句话,恨不得直接累死算了。

        公子自幼失明,他们对话中从来不提看、望、见之类的字眼,生怕公子联想到自己的眼睛看不到,许姑娘你哪根筋不对,居然问公子一棵树有多高?

        你怎么不问聋子胡琴声好不好听?

        气氛却远不是丁枫所想的那般紧绷尴尬。

        原随云早已习惯不用眼睛,驻足片刻,听取风吹叶声,从容给出答案:“约摸一丈五尺(五米)。”

        许暮轻笑:“了不起,我是飞到树顶,先用尺子量了一段树干,然后估算有多少等长的树干,相加得出答案。”

        虽说他身边一直有仆人跟着,但是他不需要搀扶,不需要盲人线,爬山比常人要快,听一遍的曲子能弹出来,这不是习惯成自然能磨练出来的本事,许暮是认可的。

        她的态度太过自然,叫原随云分辨不出来她之前的问题是故意奚落他是盲人,还是随口问的,他几乎下意识用前者定论,听到这里,却挣扎着想,是不是后者?

        毕竟她写信的时候也没有特意照顾他是盲人。

        “原公子喜欢木兰吗?还是说别的花?”

        花?那有什么好喜欢的?

        原随云对此嗤之以鼻,他就没有“喜欢”这种肤浅的情感,非要说的话,一统江湖?会吓着她。

        于是戴着温润如玉的公子假面,吟道:“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拼作西风客,我喜欢木芙蓉。”

        “木芙蓉明净无瑕,公子中意它,想必与范成大是一样的人,我觉得这首词的精髓之处在下面两句,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

        原随云不意江湖门派里的女子也读诗词,张口便能接住,笑道:“原来姑娘读范成大的词。”

        “读过一点点。”

        “不知道你喜欢哪一首?”他没把谦辞当真,开始有意掌握谈话中的主动权。

        “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

        原随云挑眉。

        她是在骂我吗?

        这句话直译过来,不就是你这个人再怎么家世显赫、天纵英才,这个小盒才是你永远的家啊。

        “怎么了?”

        “我以为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子,会喜欢‘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种句子。”

        许暮笑了笑,年纪不大,刻板印象还挺重。

        原随云在等,等许暮问你与多少“这个年龄的女子”相处过,这样他就能顺势瞎扯一句只有你。

        然而没有。

        她开始解释为什么喜欢这句词。

        真是不解风情啊。

        系统转过味来了。

        这俩人根本没有恋爱线。

        从花朵谈到诗词,这部分算正常,再往后都是什么?哪家谈恋爱谈范成大,谈他所在的时代承载着靖康之耻的噩梦,谈他如何出使金营,不卑不亢迎回钦宗梓宫的?

        说句题外话,中华大地葬着那玩意都嫌脏了泥土好吗?

        虽然它听故事听得也很着迷,但是这绝不是谈恋爱的状态!

        不如说是俩人天南海北的唠嗑。

        一直唠到太阳下山,许暮看看天色,说:“你该走了,再晚山路就不好走了。”

        原随云面露不舍,叹息道:“我以前不理解古人为何秉烛夜谈,抵足而眠,有什么话是白天说不尽的?今日落到自己身上,倒是知道了几分滋味。”

        系统:“他说话……真含蓄啊。”

        很多东西,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叫人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系统忍不住翻来覆去想他这么一句话。

        是撩阿枳呢?还是随便感慨?

        许暮却很心宽,只要不明说,她就当不知道,心理学终究是工具,而不是读心术,对他人的心思总有领会不全的地方,万一自作多情了呢?

        系统:大明借口专家。

        原随云临走前,许暮送了他一盒自制香膏当做簪子的回礼。

        “我拿这种女子用的东西做什么?”原随云的手指在盒子上摩挲几下。

        “别这么说,等你有了心上人,送给她不是很好吗?”

        原随云的手指停住。

        丁枫注意到铁盒子发生轻微的变形。

        许暮把人送走后关上院门。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

        高手过招,一句话两种意思。

        一重是祝福他早日找到心上人,另一重是拒绝,别爱我,没结果!

        面子上过得去,这是含蓄最大的好处,不然用蜡烛摆个心在宿舍楼门口高调表白,万一楼上泼了一盆冷水,那多下不来台啊。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一主一仆走出去老远。

        这两年打交道的次数不多,每一次都令人印象深刻,许暮绝非是可以随意哄骗的女子,做事心里有数,很有章法,收芙蓉簪是礼数,送香膏是无声的拒绝,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来。

        丁枫不认为公子能从她手里拿到清风十三式,只是不知道公子的动机是否停留在最初。

        另一边,系统询问许暮的动机。

        “东西可以交给丁枫,话可以写在信里,没必要叫他来吧?”

        华山与太原相距大概六百公里,古代没有高速公路,快马不眠不休要跑几天,原随云是盲人,出行不便,肯定要坐马车,何必来这一趟?听这么一句话?

        许暮觉得有趣:“亲爱的,你在为他鸣不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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