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依为命

“能驱使五大高手，定然不是易于之辈，即使你不说，我也大致能够猜到。我今日来此，不过是想从你口中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罢了。”顾朝宗转身离去。只是走前还不忘留下通牒：“我给你三天时间处理身后之事，三日之后，顾某定再来拜访。”

        张缓之望着顾朝宗远去的身影，缓缓叹了口气。思量了片刻，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走回了药王观中，只是本就苍老的背影又平添了一分沧桑。

        回到别院之中，他坐到这对姐弟身旁，将手搭在少年的手腕之上，又为少女探了探脉息。跟着起身在屋内踱了两步，瞬息之后蓦地回头望向两人，目光中透着一丝凌厉，大声喝道：“秦铭功派你们来做什么？”

        这一声怒喝宛若惊雷落地，就连灵枢也是被吓得一惊，她还从未见师父有过这般神情。

        片刻之后，望着两人惊慌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张缓之的态度也是缓和了下来。心下想到，莫非的确是我多疑，这二人当真是凑巧来到这里？他又回身坐到两人身旁。

        接着身子微躬，望向有些紧张的女孩：“小娃娃你是叫做寻儿吧，不要怕，你们且安心在这里住下，你和你哥哥的病我来想办法。不过我有几件事想问问你们。切不可对爷爷撒谎。”

        寻儿似乎没经历过各种场面，两只小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先是放在腿上，随手又抽了下来，立于两侧。跟着点了点头。

        “你们从哪里来，怎么会中了剧毒？这一路上又是如何寻到我这观中的？”

        寻儿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倒是那少年虽四肢无力，却勉力靠着双手支撑，半坐着靠在了墙边。刚想答话，还是寻儿先开口了。

        “我叫寻儿，这是我哥哥陆远。我们二人从小就与爷爷相依为命，生活在宋国边境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可是我自幼就得了一种怪病，小的时候也不记得是什么感受。只是年纪稍大些后，每次发病之时就觉得五脏俱焚，可四肢却又冰冷无比，无力动弹。”

        顿了一顿，寻儿接着说道：“我只记得五六岁以前，大抵每年也只会发作三五回。可随着年纪增长，发病日渐频繁，到后来每隔三五日便钻心裂肺、剧痛不已。邻近几个村子里的郎中都看不出病因。哥哥几次偷偷去城里帮工，攒下钱带我去城里求医，可城里的郎中也是瞧不出来。后来，还是后来爷爷不知从哪求得了一个换血之法。哥哥他为了救我”，说到这里寻儿一时间情难自控，哭得梨花带雨。

        灵枢自幼就跟随师父学医，可听得寻儿的描述也是不解。她递给寻儿一方手帕，又转身向师父问道：“师父，这换血之术倒是存在，可从来也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手法，真的能解这醉鲮花之毒吗？”

        张缓之没有回话，又重新打量起这对男女。这女孩不过豆蔻之龄，男孩也不过十五六岁。两个人布衣芒屩，脸色蜡黄，想来也绝非出身什么富贵人家。

        灵枢说得不错，这换血一法古自有之，虽然不太常见，但的确算不得什么高明之术。说到底不过是个以命换命的法子。若是寻常毒药，或者中毒未深，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可这醉鲮花毕竟是八品的毒药，毒性之烈，远非寻常毒药可比。就算是那下毒之人有心控制分量，不想让她当场毙命，可这毒素经过十多年的扩散，早已遍及这女孩五脏六腑。漫说她一个小姑娘，哪怕修为到了拨云或者弄月之境，毒发之时恐也难以抵挡。

        体内之毒扩散到这种程度，强行换血，不过是再添一条人命罢了。可这男孩中毒已深，却还是好好活了这么多年。饶是他见多识广，也顿觉闻所未闻。况且，何等的深仇大恨，才会有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去害一个乡野姑娘。

        不过片刻之后，他也不由得自嘲似地摇了摇头，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还有这等心思去管人家的闲事。这两人是何来历又与他何干。

        倒是灵枢抑制不住好奇之心，跟着问道：“这山中遍布毒瘴凶兽，你们二人一路上就没有遇到什么凶险吗？”

        寻儿眼角的泪痕还没褪干，小手从胸前掏出一个挂坠，呜咽着回答：“我们一路上山，毒瘴倒是未曾注意，不过路上确实只老虎模样的怪兽和一头通体火红的巨鹰跟在我们身后，只是靠近了我和哥哥几步后就又离开了。想来可能是小蛇留下的挂坠保护了我们。”

        “师父，寻儿他们说的莫不是山中的巨睛虎和赤焱鹰，那两头可都是六阶的凶兽啊，即便寻常的拨云境高手碰上也不敢硬撼。寻儿妹妹，你们说的小蛇又是什么？”

        张缓之并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吊坠之上，那是一条用麻绳简单串起来的挂坠。尽管只有指甲盖般大小，但他却认了出来。这应该是一头碧水蛟的鳞片。

        这是一种八阶的凶兽，生性喜寒，多生活于寒潭附近。实力堪比移星强者。两人佩戴着它的鳞片，难怪寻常妖兽不敢靠近。只是不知两人又是从何得来。

        “大概七八年前，哥哥带着我去村子后山玩，发现了一条小蛇，伏在路边，似乎是动弹不得，我当时害怕极了，想要跑回家。可哥哥说看它的样子像是受了伤。它的眼睛金灿灿的，很是好看，可却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水潭。哥哥猜它可能是生活在水中，就把它提了起来，放回了水里。往后的几天哥哥和我都会带些吃的来看它。可没过几天就在也没看见这条小蛇了。后来有一天我们回到家后就发现桌子上放了这两块鳞片。爷爷说这不是凡物，就帮我们串了起来，还让我们时刻带在身上。”

        张缓之不由听得摇头。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小孩子天真烂漫，竟然还有这等奇遇。谁能想到幼年的无心之举竟在几年后救了他们的命。

        “灵枢，你去后堂的暗室最后一格中将那半株奇星草取来”。

        灵枢听得真切，师父的暗室中有奇星草一事她是知晓的。她也知道这奇星草虽只列八品，又只有半株，师父却藏的最深，从不许她靠近。即便是暗室中那颗九品天心菩提，也只是随手放在暗室上方。她也曾问过师父这株奇星草之事，师父却都是避而不答。

        其实天下间万物相生相克，醉鲮花虽有剧毒，却也不是无药可解。诸多药经医书中只记载奇星草于修为有益，夺造化之功。却不知这同为八阶的奇星草就能中和醉鲮花的毒性，这也是当年张缓之从那部《长生药典》中得知的。若以奇星草为引，辅以良材炼成丹药，不单能解醉鲮花之毒，于修为也是大有进益。

        其实二十年前他手中便有此物，当年大战之时，六人许他荣华富贵，他才不肯出手。事后由于害怕又没用此物救下小师妹。

        因而他愧疚万分，每每见到此物便觉愧对师门，愧对师妹。于是狠下心来打算毁了这奇星草。可毕竟是八品灵草，超脱凡物，即便是他移星一重的实力全力施展，也只是毁掉了半株，他便将余下的半株封在盒中，藏于暗室之中。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可没想到，二十年后偏偏在师弟找上门为师父师妹报仇的今天，又给他遇到身中醉鲮花毒的人。这奇星草居然又派上了用场。想来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见到灵枢离去，靠在床边的陆远挣扎着起身：“寻儿，我有些口渴，去帮哥哥打碗水来。”

        寻儿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哥哥，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陆远双手撑在病榻上，挣扎着站起，随后双膝跪倒在地：“老神仙肯出手相助，小子感激万分。只是我贱命微躯，不敢劳先生费心。既然这灵草只有半株，还请先生救我妹妹。陆远此番若能侥幸逃过一劫，永世不忘先生大恩。”

        张缓之眉头一挑，这乡野少年倒是见识不浅。玩味地看向陆远：“我只说这草药有半株，可从未提起过只能救一个人。”

        “久病成医，我虽不懂什么药理，却对诸般药性也略知一二。之前也曾听看病的郎中提起过，大凡灵花仙草，须得整株入药方才显其功效。可老先生乃世外高人，既然留存半株，想来定是有效的。可若想以半株草药救我二人性命，只怕是万万不能。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她和爷爷就是我的全部。还望老先生能救他一命，陆远死不足惜”继而双手伏地，连着三下叩首。

        小小年纪，遇事从容，又如此聪明，可惜啊。张缓之望着地上的陆远，心下也是跟着叹息。“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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