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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目击者


有了司空的提醒,凤随带着人走的是商铺的后街。

        仵作进了后院门房去验尸,凤随则带着陈原礼在后院到处看了看。

        其实司空已经将这院子里里外外都看过了,除了堂屋里的椅子位置不大对,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

        薛千山也得了信,带着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有些感激凤随的处理方法,前街门窗一关,街面上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也免得传出什么闲话来,说他的店铺还没开张就出事,不吉利云云。

        薛千山还是那副富贵公子的派头,身披银狐裘,一张俊秀的面孔裹在一圈白绒绒的毛毛里,如上好的暖玉一般。偏偏他眉眼又是极黑的,两相一对比,就让司空想起了前世看到过的那些眉眼灵动的银狐的图片来。

        不过,将人家暗暗比作狐狸到底是不大尊重的。

        司空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暗想古代的诗人倒也不全是夸张。陌上人如玉这种描述,其实也是有着现实依据的。

        凤随见司空不住的偷瞄薛千山,以为他对这人有怀疑,也跟着上下打量他。

        薛千山这人性格颇有些让人不好琢磨,交际的时候他显得八面玲珑,温和圆滑。但在他自家下人的面前,他又很会端着架子,一张俊俏的面孔板着,很有几分当家做主的威严气派。跟凤随他们打交道,他又是一脸诚恳,让人觉得他就是个配合官府问话的好市民。

        不过自己的地盘上闹出了人命,薛千山也是有些紧张的,他还跟着凤随亲自去了一趟后院的门房,见了见那位睡梦中被人取了性命的苦逼的护院。

        “这人姓刘,”薛千山说:“原来就是马郎君家里的护院,听说他老家是在兴元府那边,如今那边在打仗,他想回也回不去。马家将铺子让给小人之后,他就仍旧留了下来,在小人这里做工。”

        凤随又让人传来马家其余的护院来问话,几人都说这姓刘的护院在西京城里没有亲戚,也没什么朋友,平时有来往的也就是马家这些跟他一起做工的护院随从。

        这人性格挺开朗的,别人有事,他也乐意帮忙,是个挺热心的人,旁人都觉得他不会跟什么人结仇。

        总之就是工作负责的一个老好人。

        一众衙役又分散开来,到左邻右舍去打听,看看有没有谁看到什么。

        这么一打听,倒是打听出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线索。

        凤随正带着司空在院子里说话,就见衙役过来汇报,说相邻的乐器铺子的管事带着一个庄稼汉过来回话。

        凤随让人进来,就见一个身穿长衫的斯文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壮实的汉子走了进来,那汉子脸色有些发白,见了凤随就普通一声跪下了。

        司空被他惊的,不自觉的往旁边让了让。

        在这里生活了小半辈子,他还是不大适应下跪这种礼节。

        壮汉没有注意到司空的小动作,他一门心思都在琢磨刚才乐器铺子的管事跟他说的话,整个人都快吓晕了。

        “大人,”这汉子抬起头苦着脸说:“小人确实看见了这家院子里走出来的那个人……他,他会不会来找小人灭口啊……小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要是小人被灭口,一家老小都没人养活了……”

        说着,他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凤随颇有些哭笑不得,安慰他说:“要是只有你一个人见过凶手,凶手肯定会找你灭口。但你已经跟官府汇报的话,满官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凶手哪里杀得过来?”

        乐器铺子的管事在一旁悄声安慰他,“跟大人说了就没事了。”

        壮汉抹抹脸,老老实实的开始交代了,“小人柳二郎,家里就是柳树村种地的。不光是张管事的铺子,旁边街上还有两家铺子,平常用的米粮、鸡鸭、菜蔬等物,都是从小人家里采买的。夏秋时候,过得三五日就要送一次,冬日里时间便要长一些,半个月送一次。”

        乐器铺子的管事在旁边点了点头,示意他说的没错。

        柳二郎又说:“小人都是赶着驴车早早出门,待城门一开,就进了城,先把东西给张管事送过来,他这里开门早些。小人在他这里歇一会儿,到巳时左右,再去给其他铺子送货。一般都是过了午时就回去了,今日刚巧出了点儿事,所以才耽误到了现在。”

        乐器铺子的管事给他作证说:“那两家铺子今日要跟柳二郎盘账,所以才耽搁到了现在。也是巧了。”

        凤随等人也觉得巧,否则柳二郎早就回柳树村去了,他们再要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证人?

        西京城周围共有十二座城门,平时戌时关闭,寅时开启。没有重大活动的时候,只开四个主城门。

        柳树村的位置在西京城城南二十里处,柳二郎应当是从城南的启德门进城,这一点,只消到城门口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像柳二郎这样带着货物的小商贩,进出城门是要交一定的费用的,所以城门守备那里都会有一个记录。

        “小人进了城,都是走后街这条路,把东西给张管事送到后门。”柳二郎说:“今日带来的东西多,除了白菜萝卜,还有几筐腊肉腊鸡,一样一样清点过去,就比以往的时辰要晚了一些。张管事又留小人吃了一杯茶,出来的时候就有些晚了,铺子前面都要张罗着开门了。”

        凤随就问张管事,“铺子都是什么时辰开门做生意?”

        张管事忙说:“回大人的话,铺子每日都是辰时二刻开大门。今日一早略微晚了些,约莫是四刻。”

        司空在心里换算了一下,这就是八点。冬天亮的晚些,这个时间,太阳也才刚刚冒头。

        柳二郎说:“小人素来都是送了货,先将驴车寄放在张管事这里,小人就绕到桂花胡同那边去喝一碗馄饨。今日也不例外。小人一出门,就见一位郎君顺着胡同进来了。”

        凤随精神一振,“什么样的人?”

        柳二郎有些嘴笨,急的直挠头,他伸手指了指罗松说:“比这位公爷略高些。”再指指旁边的司空,“比这位公爷略矮一些。”

        罗松的身高在一米七四、七五左右,司空的身量高一些,约莫有一米八二到八四,中和一下,大约就是一米八左右的样子。

        柳二郎又说:“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斗篷。那时候巷子里还黑着,他拿斗篷帽子挡着脸,小人也看不清他相貌,就是觉得,他肩膀宽宽的,走路的姿势带着一股子精气神,应该是一位年轻的小郎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亲眼见到这位行凶之人,虽然诸多线索还需要一一查证,但凤随等人都听得十分认真。

        “小人经常在这条街上进出,左邻右舍的伙计,就算不认识,也都看着眼熟。不过这位郎君眼生的很,小人就多看了他两眼。”柳二郎说:“就见他走到了咱们这个铺子的院门外头,小人当时没留神,再回头看的时候,没想到这人就不见了。”

        凤随点了点头。这一带的院墙不算高,这人身手又好,翻过来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

        “小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也就没在意。”柳二郎说:“小人溜达到桂花胡同吃了两碗馄饨,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小人到张管事这里清点了货物,套好车,刚要出门去给别家送货,就见那位穿着灰斗篷的郎君从这家后院里走了出来,他还回身掩了一下门。”

        柳二郎说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回小人看清了,这位郎君脸上蒙了一块面巾,只露出了两只眼睛。额滴娘,他这眼睛长得,又黑又亮,这里……”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耷拉的眼角,“这里还画了两道线,长长的,还挑了起来,狐狸似的……看着就凶得很!”

        司空呆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说的……是画眼线的意思吗?

        他转头去看凤随,凤随的眉头也皱着,但他显然不是在琢磨凶手有什么生活习性上的奇特嗜好,他想的是,既然凶手画了眼线,相貌大约与平常也有些不同了。

        如此一来,要想在生活里辨认出这人,难度又增加了。

        柳二郎说到这里,整个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各位大人是不知道呐,那位郎君怪得很,他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小人,小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一动都不敢动了!”

        司空等人都听得心惊,觉得这种情形,约莫是这人对柳二郎这目击者也动了杀心。

        柳二郎抹一把汗,“小人动不得,他也不动……正僵着,张管事就开了门,在后面喊小人,说小人的筐子落下两个,让小人回来取。”

        诸人皆松了一口气。

        “小人连忙跑回去取了筐子,再出来,就见胡同里静悄悄的,这怪人不知去了哪里了。”柳二郎说着又哭丧了脸,“俺滴娘,谁晓得他是杀了人呐……”

        不管怎么说,这总归是第一个目击者。

        凤随还是从隔壁借来纸笔,按照柳二郎的描述亲手绘制了一幅人像。只是,有那两道很让人出戏的夸张眼线,真想通过这双眼睛来辨认出他日常的模样,怕是有些困难。

        后院被大理寺临时征用,薛千山带着人都留在了前院的店铺里。这个时候案情未明,衙门的人也没有发话,他的人也不敢随意离开。

        薛千山在楼下转悠了两圈,自己慢条斯理地走上二楼。

        二楼也空着,窗户又关得严严实实的,不过数日没有人来打理,空气里就多了一股灰尘的味道。

        薛千山微微皱眉,伸手将两面的窗户都打开了。

        前街的喧闹气息顺着敞开的窗缝扑了进来,带着令人欣喜的沉甸甸的烟火气。只可惜身边出了这样的事情,换了是谁,也欣喜不起来。

        薛千山慢慢走到朝向后院的窗边站着,面无表情的向外张望。

        他像一座精致的塑像,浑身上下的线条利落又冰冷。他站在这虚浮又喧闹的背景之上,却与这充满了烟尘气的热闹格格不入。

        薛长青在楼梯口站了站,见薛千山微微侧头看了过来,才加快脚步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他们打发人从隔壁借了纸笔。”

        薛千山微微颌首。

        薛长青抬眸,目光扫过他精雕细琢一般的侧颜,垂下头不敢再看。

        薛千山的目光越过前方堂屋的屋顶,落在后院里来回走动的几个衙役身上,嘴角微微一挑,“总归是我们运气不好。”

        薛长青不敢应声,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也不知这位证人都看到了什么。”

        薛千山的唇角微微一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看到什么又有什么用呢?那证人自己又不会画,经了他的口,再过旁人的手,怕是要岔出十里地去了。”

        薛长青也觉得好笑,但想想这毕竟是严肃的事,又将笑容掩了下去,“郎君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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