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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玉殒香消今生路


  潇潇寒风过树穿府,沿着这个世界既定的轨迹一路向前奔涌,就如同芸芸众生每一个人都会沿着既定好的无涯命途一路奔涌一样。在这无极命盘的茫茫大法里,没谁可以逃得过,也没谁是自由自在随心而行的。

  殊儿安静的将那两扇轩窗闭合,复折步于一座屏风前将身坐定,如是极安静的陷入到一痕心迹的追忆中。

  当对往事的美好追忆犹如穿花过树一般涉水而来,当现下里这失却一切的处境无防备的突然袭来……殊儿整个人突然变得很是淡泊了!

  她现今已经什么都没有,没有了爱人、甚至连太子妃的荣耀都也跟着一并收回!不仅如此,她远播在外的美名也都随着事态的缠连而一晌涣散,有如碎雪瓦砾一般彻底瓦解在飒沓天风里,甚至深深陷入泥沼、蒙了乌尘、蒙了耻辱……是的,耻辱,深深不可遏制的难再洗白洗净的耻辱!

  遥想当初,她是揣着一怀怎样的勃勃雄心而自晋阳来了兆京呐!脑海里的设想从来都是那样美好,她设想着晋阳上官一族可以在她的带领之下举族全部重牵京都,设想着自己一定会是一位坚韧且行事雷利果断的好族长……可她或许当真不适合承担一族当家人的重位,即便她日后会适合,但现下的她年纪到底还太清浅,处在这个年景的女子即便有着一颗再怎般坚韧的心,也难不会为一缕春风、一痕碧水给撩拨的恍惚动摇。所以她会爱上帛逸,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一般,甚至还天真的想过要同帛逸去做那件分明不可能的私奔的荒唐事。

  那个时候,那些时候,她心里又可曾想着自己身系一族之长的重任?可曾记得自己是一族之长、甚至记得自己是一位天生就该为家族做出一己贡献的世家小姐?

  没有,她一见了帛逸便满心满脑都充盈了自私的对爱的渴望,那个时候的她早已忘记了什么叫做“大义”!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做好继承一族之长重任的准备……

  念头陡至,殊儿心下一震,幡然醒悟。

  但纵观时今自个这处境,她在惊震之余又不免苦笑,怎么,怎么就会落得了个这一步的田地!她非但没有给上官家带来半点门楣的光耀,还因自己这被玷污的清白名声而为上官惹了一滩污水。族人是必然会以此说事的,甚至不仅是她,他们还会牵累上与她一母同胞的兄长上官竞风……其实即便没有族人提出不满,殊儿自己也已委实没了脸面继续把这族长大位占下去。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了半点儿脸面!

  那么,予其到时候硬着头皮承受来自族里族外四面八方有心、亦或无心的异议与责难,变得连一丝一毫的颜面都再也寻不回来,甚至牵累的竞风也被剥夺了身为嫡子的许多好处,倒不如现在就把族长的位置让出来,交给竞风来的好罢!

  殊儿就是这么副利落干练的性子,她怎么想的自然就会怎么去做。所谓优柔寡断不是没有,她活这么大就也只在一件事儿上优柔寡断过,就是对帛逸的了不断的情。

  只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自己是极不合适承担家族重任的了!因为责任越大,便越容不得半分的情识积蓄。

  念及此,殊儿勾唇一笑,这一点竞风做得一向都足够好,他有自私的一面,但归根结底他的自私也只会促进上官一族走势更好,由他来做这个族长自然是最妥帖。先前爹爹看中的也是大哥,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时今情势已然如斯,他再不愿意,也得被这事态给逼的不得不为之!

  至于她么……

  “我都看到了你还要狡辩?”

  “你与我无缘,就见不得与我有缘的人是不是!”

  ……

  耳畔忽地回荡缪转着的,是帛逸于那长街之上字字珠玑的绝情话!

  “这女子未及婚嫁便如此行事不检点、作风不矜持,且揣着一颗险恶之心连杀入的勾当都能做得出,更还与二皇子帛逸纠缠不清!”

  “如此一个有失体统、有损门楣礼教的女子,如何能成为我大楚国的皇太子妃,成为日后的一国之母?”

  “特此废除!”

  特此废除……

  这是楚皇红口白牙对她的评断!

  那日长街之上,那一个个信步行路的陌生人对她指摘指点,说得最多的也是那样的评断,甚至更甚。

  “你怎么还不死啊,你去死吧……”

  澹台王妃那颇为讥诮几近嘲讽的话儿荡涤耳畔,殊儿又笑了笑。

  是啊,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去死呢……自己已经没了爱情也没了为上官家抬门楣的资本,先前原有的美名也在这一夕之间崩塌瓦解,自己留存于世的理由又是什么?

  感知到足下似有温热,殊儿下意识垂首,见那白兔正立在自个脚边儿,抬起前爪拽着她的裙袂摇了摇,一双赤红的眸子氤氲起红宝石般灿烂的光泽,这光泽却又很快被淹没在一层突忽泛起的雾澜里。

  看得殊儿心间一动,软眸铮地就涌了泪波。

  她俯身把白兔抱起来匡在怀里,又举至眼睑前以侧颊磨蹭了蹭它毛绒绒的兔面,启口低低的,声息恰如三月的幽兰:“兔儿,你也察觉到了我时今这分外悲凉的处境了么……你也是有情识的,你也会感伤不是么……你是在为我而感伤么?”

  那兔儿不语不言,自然是无法语言的。它那双被雾气遮迷的眸子似隐有波光闪现,就此被殊儿抱着蹭着,静无声息的做了最贴己的聆听者,亦做了她此时此刻支零身子支零心的最后一处稀薄的、温暖的承载体。

  她看着怀心里的白兔,忽一牵念,心头动容,曼曼启口,徐幽的:“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呵。”临了一叹,似释然了一切,又似乎是一种悲凉的嘲讽。

  白兔一双氲波的眸子凝着殊儿,静静的,似乎是极仔细的聆听,似乎是要把她这字字句句、一字一句,全部都铭记进心底去,深深的铭记下去。

  殊儿却早已失神失魂,没了喜怒感触,只有无尽的放空,再放空。

  ……

  你曾说过,你心中一直都有一个至为浓烈的渴望。你说自见我第一眼起便知道若要自我的罗网中走脱,除非遍体鳞伤,非死而不得出!你说渴望可与我日日夜夜静然相守、不再离分;渴望与我海角天涯、明月松间携手漫步红尘……

  现如今确实是遍体鳞伤,也是非死而不得出。只是这遍体鳞伤的人却是我……非死不得出,没错,但我想挣脱出去了,所以,是该我死的吧!

  殊儿苦笑,无声饮泣。

  帛逸啊帛逸,你可真真当是枉你“曾说过”!

  你还道着,但愿可有一日,可与我为这妙曲填词,与心心相印的真心爱人天涯海角、共吹笛抚琴,吟唱这一阕天上罕有、尘世无双的《独步莲华》。

  到了头,这支《独步莲华》曲终究不是你与我共弹共唱的,我命中的良人是留空的,可他不是你……

  一柄短刀出鞘时在当空划过了寒光一道,粼粼的韵致惝恍了昏惑的视线,好似游走的龙凤前身颈下一瓣最锋利的逆鳞。

  鲜血自她纤柔的琉璃腕间流出来,红灿灿的蒙了一层艳丽的雾气,竟耀眼的比过了短刀柄上镶嵌着的一排红宝石北斗七星阵!

  这诡异的颜色嘀嗒流淌成浓稠的一滩浅湾,顺着蔓延铺展,染红了怀心处玲珑玉兔雪白雪白的绵软长毛,也染红了殊儿一双重归清明的桃花眸。

  弥留之际忽生一念,一点灵犀隐动心间。殊儿启口,牵动唇畔糯糯的翕合,是一句无声的吐纳,又因此时此刻的忽言出口而变得成了赌咒:“来世,再也不为女人了……”

  。

  名动一时的晋阳上官家嫡出三小姐、上官一脉新一代的也是历代间最为年轻的族长、曾以一曲艳惊全场而被楚皇赏识并钦点的准太子妃……就这样香消玉殒在这一个凄艾森冷的深秋。

  她走得安静如许,俨如一瓣花叶走完了一生的逆旅,悠悠然离了赖以滋养的枝头而重归于尘泥。

  没有人知道最直接的缘故,而那缘故又好像已是昭然若揭的。只是归根结底,伊人已去,无心再执着过程,也无法将那过程的全貌窥探清明。

  而她一年多一直养在闺房里的那只白兔,在她香魂骤逝后亦是不食不饮,不日便跟随三小姐而去……

  次日夜晚,正逢大楚国皇太子与太子妃大婚。

  与之相比起来,上官三小姐的骤然离世便显得实在如一粒尘埃一般微不足道。兆京百姓、乃至楚国臣民全然沉浸在那无可比拟的繁华热闹之中,根本没谁会去管顾三小姐所历经的世上人间这一份如织的薄凉。

  只是当晚上的东宫,洋洋喜气的太子殿下满怀欢欣的入了新房,掀开盖头一看,却登地就惊震住……

  显然,这位太子妃并非他心目中的佳人,他又因久处深宫之故而并不知晓太子妃被父皇换掉一事!时今一问,却是世事已成定局,再也无了转盘余地!

  太子失落之余免不得起了一腔火气,暴着青筋掉首将怒意劈头盖脸的发泄在了身边服侍之人的身上:“太子妃换人经过本殿同意了么,本殿说过准许换人了么!”恶狠狠的扔下这一句话,他已没了半分行闺房之乐的兴趣,转身行步,一把摔了帘子走出去。

  留下一屋又惊又惧的宫人,以及被这猝然事端惊得掀开了盖头的新婚的太子妃……

  世上之事何其做弄,这又是一桩有果却无心的姻缘,又是一桩不知可否换得一个齐眉举案的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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