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云焕幻云
二人绕着太液池走了n久之后，唐一笑不免在心中感慨，这太液池真是池如其名。太者，大也；液者，水也，太液池者，大水池也，简直是太恰如其分了。
唐一笑原本还怕外面的消息传到宫里某些有心人的耳朵里，结果刚绕过太液池，就看见皇帝的寝宫前头跪了少说也有百十号的人，而在最前头朝着他们训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高力士。
高力士何等功力，自然察觉到了二人的到来，只见高力士止住了继续开骂的话头，朝二人走了过来，没理章仇兼琼，倒是先给唐一笑行了一礼，把唐一笑吓了一跳。
“高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也是在大唐混了十多年的人，唐一笑又怎么会不知道，高力士最不喜旁人唤他“公公”，而最爱听旁人叫他将军，能被皇帝亲封为骠骑大将军，掌北衙禁军，是他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让他骄傲的事情。
唐一笑对高力士的感官可以说是很不错的，不然也不会看似很是奉承地叫他一声“高将军”了。
高力士虽然是宦官，嗓音也尖细得有些令人发毛，也时常靠着职位和身份给自己谋点好处，但事实上在唐一笑看来，他有一个优点，是可以弥补余下所有的缺点的，那就是忠诚。
从李隆基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到后来他成为太子却无权无势，再到他终于登上帝位，甚至到他仓皇出逃，最后李亨登基，他被架空为太上皇，高力士一直相伴李隆基左右，真正做到了和李隆基结拜时说的那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在大家都一穷二白的时候，能做到有难同当，并不意味着发达了之后能做到有福同享；而在发达的时候有福同享的人，在落魄了之后更难做到有难同当。唐一笑是个混江湖的人，当然知道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所以她对高力士自然是心存好感。
这一句高将军，却不全然是奉承，更多的是一份认同。
果然，听见这个称呼，高力士看向唐一笑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前些天陛下寿宴，多亏了唐大人识破歹人阴谋，相救陛下，陛下不是吝啬赏赐之人，但这次实在是对方的身份太过特殊，不好张扬，可杂家却要替陛下好生谢过唐大人了。”
高力士是天子身边第一宠臣，手掌五万禁军的骠骑大将军，又兼着崇玄署的老大，却为了李隆基的安危向唐一笑行礼道谢，不得不说，这样的一份情谊是令人羡慕和赞叹的。
宦官又如何？这天下间不如高力士者甚矣。
“高将军此言差矣，唐某是大唐的臣，自然该保护陛下，本职而已，何谈谢与赏？”
唐一笑没有说谎，只不过她偷换了概念而已。皇帝的臣，和大唐的臣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她也并非是因为忠诚而选择去保护李隆基的，只不过这些不能为外人道，她又不会去说谎，所以就只能这般说了。
听见唐一笑如此说，高力士竟是大为感动，几乎就要老泪纵横，“若是天下间都是像唐大人这样的忠君贤臣，陛下也不会……唉！”
话里说的是忠君之人，可谁都能听得出来，这话外指的人是谁。
唐一笑心中暗叹，原来看【武动大唐】的官方资料上说，李隆基宠信奸相李林甫，导致了大唐的衰败，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一个之前被称为明君的皇帝，怎么会宠信一个奸臣、而且还是权臣十数年之久，现在看来，宠信之语果然是史家之言，就是不知道真相和谎言究竟哪个会令人觉得更强些。
对于高力士的这一句忠君，唐一笑虽然心里没有觉得有愧疚之意，但也有些接不上话来，毕竟她十分清楚自己并非是那忠君之人，不过高力士却是自己把话接了过来。
“杂家失态了……唐大人此来，是为了那猖獗的小贼吧？”
考题泄露之事不好明说，可这三人谁心里都明镜儿似的，高力士整出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这事儿而不做他想。
唐一笑点点头，“不知道将军有何发现？”
高力士脸上划过一抹怒色，“陛下将拟好的考题夹在了一本书里，放在了清思殿的书架上，能在陛下不在的时候进去清思殿的只有不超过十个人，要么是内侍的几个小总管，要么是洒扫的侍婢，现在连同他们手底下的人都一起在这儿了，杂家就不信，没有一个知道内情的。”
宫里人多眼杂，谁不正常了，或者谁做了什么异常的事情，都会多多少少被人注意到，只不过因为很多种原因现在还不说罢了。是达成了某种交易？还是关系不浅不能透露？或许这里面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于苟且，但在唐一笑看来，既然可以因为利益需求而产生交易，那么同样也可以因为更大的利益需求而产生新的交易，新的交易产生，于此相对应的，自然是旧的交易破裂，而这个中的秘密自然也就被赋予了更高的价值。
“高将军，我看不如这样……”
唐一笑悄悄地对高力士说了几句话，虽然只这几句话便叫站在一旁扮演木头桩子的章仇兼琼感到寒毛倒竖，频频以震惊和惊悚的眼神看着唐一笑。
高力士也是眼前一亮，充满阴柔感地笑了起来，“不愧被陛下称赞的人，唐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呵呵呵……”
随后，高力士便又走向了那些趴伏了一地的内侍和婢女，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说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来。
“陛下的安危自然是最重要的，现在你们当中出了这么大胆的蟊贼，若不清理干净，万一日后要对陛下不利，杂家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来人！把他们统统拉出去，给杂家砍了！”
高力士这一声令下，吓的这些趴伏在地上的内侍们顿时面如土色，纷纷磕头如捣蒜，求饶之声瞬间惊走了在太液池边游泳的鱼儿，可高力士依旧是不为所动。
高力士所领甲士立刻出现，抓住一个个扒在地上不肯走的内侍，死命地拖拽，再看高力士狠辣决绝的神情，令人丝毫不作怀疑，下一秒这些甲士就会手起刀落，将这些人纷纷斩杀于此。
高力士用实际行动，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图：为了陛下的安危，杂家就算让你们全都血溅此地也在所不惜！
“将军！”
这第一把火烧得也差不多了，该是唐一笑出场的时候了。
“哦？是唐大人啊，不知唐大人有什么事吗？”
高力士依旧面带微笑，可神情中却带着下令屠杀之余的狠辣之色，令人心中陡然一惊。
唐一笑缓和了口气，“将军，我们大理寺奉命要请这里面的某一位调查一桩失窃案，还请将军高抬贵手，让我们带走一个人，再行决断。”
“一个人？”高力士口气有些冷淡，依旧用充满杀气的眼神扫视下方，只是却抬抬手，令下方的甲士暂时停止了动作，“唐大人救过陛下一命，杂家感激不尽，这个面子自然还是要给唐大人的，好吧，唐大人尽可以从这里面选一个人带走。”
唐一笑却面带苦笑，“将军说笑了，实不相瞒，其实唐某也不知道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唐一笑表示为难，高力士却没有什么犹豫的表情，“这样也好办，杂家一刀下去，所有与此案有嫌疑的人就都死绝了，断不断案也没什么要紧，陛下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杂家可不能留这些刺客在陛下身边。”
唐一笑连忙阻止，“将军切莫冲动，唐某如今兼着大理寺的活计，这也是唐某接的第一个案子，将军还请给唐某一个面子，让唐某选一人带走吧。”
高力士抖了抖袖子，“好吧，既然唐大人开口，杂家自然要帮这个忙。不过具体带谁走，还是由唐大人自己决定吧！”
“将军说笑了，唐某自然是要带本案的知情人走喽。”
唐一笑和高力士的这一番对话，都用了一点内力，叫下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结果唐一笑的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不少人喊了起来，纷纷高喊自己知情，当然，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哭喊之声。
唐一笑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将军，他们都说自己知道内情，这唐某也不知道谁是真的知道啊，您看……”
高力士冷哼一声，狠辣的目光扫视着下方，原本的哭喊声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的戛然而止。
“下面的都听好了，谁说自己知道，那就在这儿说，说完之后，唐大人再把人带走，不要妨碍杂家砍人。杂家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谁不知道但却胡说八道，呵呵，那杂家可就要让你生不如死了。”
高力士在这些内侍眼中可算得上是积威已久了，而且肃清内侍这样的事情高力士并不是没有做过，有的他们听说过，有的他们都见到过，所以谁都不会不相信，高力士会对他们动手，一时间，全都哭嚎不止。
没有不知道却喊知道的了，但知道的也不喊知道了，高力士却好像并不放在心上一样，继续道，“呦，这是不把自己的小命儿放在眼里了？杂家数三个数，要是还没有人说话，那杂家就要对不起唐大人了。苏常！”
“在！”
众甲士中一个头领样的人物应声。
“杂家数到一的时候，你的刀就可以落下了，给杂家干净利落点！”
“是！”
唐一笑没有说话，而是扮演着旁观者的角色，仿佛接受了高力士的安排一样。
而高力士显然也没有打算给他们多少思考的空间，直接伸出三根手指，“三——”
“二——”
两个数字之间的间隙竟然比一秒的时间还要短，下面无数人已经吓傻了，甚至还有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就在高力士要吐出“一”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喊——
“我知道！将军不要啊——饶小的一命吧……”
内侍副总管之一的潘顺手下的一个小总管，葛承。
再看他的老大潘顺，已经是抖如筛糠，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色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生无可恋。
最后毫无悬念，葛承把潘顺供了出来，将他撞见潘顺和神秘人见面，潘顺许给他一千两要他保密的事全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然后立马连头都不敢抬地死命磕头，把脑门磕得头破血流都不敢停止，生怕高力士不满意，将他也顺手砍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章仇兼琼已经将一张纸放在了他的面前，“画押。”
葛承哆哆嗦嗦地画了押。
葛承已经将潘顺供了个干净，潘顺也没有了再狡辩或者继续咬牙不说的意义，与其被大理寺带走拷问、又或者是要面对高力士那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潘顺只好将自己是如何趁李隆基不在的时候，借为陛下送奏折的名义，进了清思殿，找到了夹着考题的那本书。
“偷书的事解释得通，但谁是你和宫外的联系人？”
潘顺脸上无悲无喜，显然已经是认了命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其实像我们这样的内侍，虽然有些权力，但在高将军整改了几次之后，手上很难弄到油水，没想到我家里来信，说我老母重病卧床，需要许多名贵药材，可我这些年攒的那点银子根本就不够我老母吊命的。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有一个披着黑袍的人找到了我，说要和我合作偷考题卖，然后分钱给我。我一听要偷考题，根本想都没敢想，心里怕得要命，可……唉，家里几次派人送信来催，我实在也是没办法了……”
唐一笑看向了高力士，只见高力士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她就知道，潘顺说的情况应该是真的。
“你认识一个叫云焕的人吗？”
潘顺刚要说不认识，结果突然神情一滞，“那个神秘人他、他……让我叫他幻云……”
唐一笑和章仇兼琼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看来这个云焕绝对是个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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