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心狠手辣（四）

　　古往今来，士气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永远都是高于武器装备的存在，而唐一笑想要的，是一支铁血之师，不是欺软怕硬，屠杀比自己弱的，见着比自己强的就撒腿就跑，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的孬种聚集处，所以，她可以称得上是心狠手辣了。
　　她曾经和郭敬之说过，慈不掌兵，所以，她让莫贺达干把人逼到这个方向来，并且以国家的名义传来书信，造成了这是那些叛党攻打丰州的家乡，实际上，是一个一箭三雕之计。
　　“放心吧，长安那边反应没有很大，朝堂上基本都把这件事变成了政党之争，而皇帝自然是偏向了你，他绝不会想到，你和科洛新汗国的这位铁血可汗莫贺达干会有这样的关系。”
　　沈恪从长安星夜兼程地赶了过来，他原本在征战漠北的时候就是军师一般的角色，心中有谋略，天生有大局观，而且时常能提出许多会被他们忽略的地方，并且会有奇思妙想，和白幼美一正一奇，正好相辅相成，只不过……
　　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唐一笑和白幼美就鲜少通过信件，就算写信，也只涉及要紧些的公务，至于其他，两人都是从未提过。
　　如若有旁人在唐一笑面前提起白幼美时，唐一笑也只当作提起了一个普通朋友，并不是一个她的爱慕者，也不是一个可以托付信任的对象，更不是她在某一瞬间曾经动心过的对象。
　　可她又的确如此的信任他，以至于将那些会掉脑袋的计划都告诉他，有些事连李白都不知道。
　　当然，李白不知道的原因，是他从来不问，他总是试探着以她可以接受的方式帮她，从前属于李白的那份大气、豪情和潇洒到了她这里，就好像是入了笼子，敛了翅膀的鸟儿一样。
　　可唐一笑却没有管，不是管得了与管不了，而是最后的一点贪心和无能为力让她没有去管。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做无谓事情的人，可她的很多事情都只叫人摸不透，就像李白一直都不知道，明明鲜少流露出野心，也看似无欲无求的唐一笑，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企图。
　　他没有探听，可唐一笑又并无刻意隐瞒，李白不是个傻子，他自然猜到一些，只是他还在左右为难，所以他才宁愿不去了解，免得更加无法抉择，然后和唐一笑的感情也不再单纯。
　　而唐清苦也知道，他也不问，因为无论唐一笑想要做什么，他都会帮她，他们是家人，他总是护短的，更何况，在某种意义上，他本就是这件事的受益者之一。
　　夏侯长生对唐一笑也有许多了解，他也推测出一些东西，可他离这个局太远，离唐一笑也太远，现在的他在这场谋划里，几乎毫无意义。
　　而如果说最了解唐一笑的人，不是她的家人和朋友，而是李林甫。
　　只有李林甫猜得到她究竟要做什么，可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属于人的野心？
　　是名利心，还是公义之心？
　　没有人知道。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言说的秘密，因为唐一笑不会做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不，应该说，不会有第二件这样的事了。
　　唐一笑微微有些出神，然后又回过神来，仿佛刚才的种种想法和感慨都只是一个只存在了一秒钟的泡沫一样。
　　“兵行险招不假，但收获还不错不是吗？”
　　唐一笑没有把沈恪当成是外人，继续埋头看着手上的信报。
　　“是啊，一箭三雕。一来磨砺了你手上的这支军队，二来解决了那边内部的问题，三来嘛，也也拖住了长安那边。”
　　“如若不然，我也不敢来这么一手。现在皇帝在忙着炼丹，忙着长生，最怕的就是那些觊觎着皇权的人给他一下狠的。太子和寿王在这时候目标尤为扎眼，毕竟皇帝长生了，太子和寿王再怎么争都没有丝毫意义，就算不能长生，只要能多活百年，也能把他们都熬死，或者武道修为万一能进一个境界，那这结果可就酸爽了。”
　　“所以说，你现在搞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可是在帮着皇帝转移视线，他别说来管你，他现在估计是巴不得要你整出更大的乱子才好。反正你这里天高皇帝远，而且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回到长安，回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可是不怕你，毕竟在他心里头，他身边全是比你危险的人呐。”
　　沈恪自然而然地接过话来，他原本没有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个穷酸秀才，可跟着唐一笑征战了那么长时间，激发了天生的大局观，又被唐一笑上了那么多课，他现在可是就差一把羽毛扇，就能冒充诸葛亮了。
　　“唐门现在，有我在高调行事，吸引火力，其他人则可以低调发展。丰州这地方可是一块风水宝地，背靠科洛新汗国，眼前长驱直入便是西京长安，龙城之地啊，若是没有大仗好打，我恐怕几个月之后就要回到长安了，到时候，要是把控不住军队，又岂非是将我辛辛苦苦经营的地盘拱手让人？
　　之前，我从胡不归那里得出了一个结论。是我的兵，我走了之后，也还是我的兵，就算皇帝拿一个无能的苟寿替了胡不归的位子，可胡家军还是叫胡家军，要是非要搞出一个‘狗家军’，那才是失了军心，所以，数年之内，谁都打不了胡家军的主意。”
　　唐一笑眼中掠过一丝寒芒。
　　“所以，你才会给他们开出这么高的粮饷。”
　　“不错。我收军心，一杀马贼，以报仇，并平定后方，这是恩，二发高饷，这还是恩，缴获物资，他们分九成，这又是恩，三扫北境，刀峰饮血，严明我的军法，这是威，恩威并施，在我之后，没有我的威望，也拿不出我能给的好处，谁还能收了这支军队的心？”
　　沈恪看着唐一笑，“你这名声现在在天下间，可是复杂得很。有人说你是活菩萨，还自发为你立生祠，还有人说你心黑手狠，杀人如麻，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事谁都说不清楚，虽然你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可到底还是女儿家，这样的名声，到底还是太重了些。”
　　“说我好的，未必肯帮我，说我不好的，也未必敢杀我。我有钱，就能让人为我效力，我有权，就能让人为我效死，至于他们心里是如何看我，那东西重要吗？只要我有钱，有拳头，有兵马，就能横行天下，就算有人背后敢骂我，他还敢不怕死地来杀我吗？我心狠手辣，却给手下以厚待，就足够无数人入我彀中。”
　　“可这不是还有人会站在你的对立面反你吗？”
　　“对立面？这世上本就是阴阳共存，就算是古之人皇，难道就没有对手，天下归心了吗？你不需要让所有人都是你的人，因为这没有人能够办到，可只要你的力量让所有人都不能打败你，他们就不算是你的敌人了。”
　　“至于潜在的敌人”唐一笑冷笑了一声，“每个人，不都是潜在的敌人吗？”
　　唐一笑的话，让沈恪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寒意，现在才是她的真面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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