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以卵击石（九）

　　唐一笑第一场的胜利可谓是先声夺人，不仅仅是士气那么简单，更是在这样一个圈子里给自己立威。
　　很多时候，作为武将，并不是打仗打得漂亮就能够成为一代权臣，若想要成功跻身于官场，不仅要手上功夫硬，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朝野上下的威望更是必不可少。
　　但是同时，这威望又需要有一个度，若是不然，便会彻底成为众矢之的，为所有人所嫉恨，也为皇帝所忌惮，而和威望常常一同提及的名声也是十分重要，这并非只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而同样也是一种政治立场。
　　忠臣有忠臣的立场，奸臣有奸臣的立场，这并不妨碍二者之间出现能臣或是弄臣，但比起能臣和弄臣之间的相互利用，立场不同的两方更是东风与西风的关系。
　　正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下一场该我出题，我出的题目很简单，看远处的那座二层酒楼，酒楼上挂着一面旗子，这一场的题目就是，站在此处，以三箭为限，射断那面旗子，并且旗子不能有丝毫破损，弓箭任选，你若是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众人都随着唐一笑的手势举目望去，十分艰难地才能看见她说的那座酒楼，至于什么酒楼二楼的旗子就更是模糊一片，不由得一片哗然，纷纷大骂唐一笑奸诈，这分明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云云，但唐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看向李光弼。
　　“大哥，她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办到的事情！不信你让她射，我就不信她能办得到！”
　　李光弼脸色有些阴沉，还没等他说话，李光晦就先不干了，认定了唐一笑是在耍他们，要唐一笑自己先验证自己这道题是人能办得到的。
　　然而，李光弼却没有理他，而是走向了放着冷月弓的地方，仔细地感受着现在的风向，和空气中的湿度，然后选择了一个最为合适的地方，只凭肉眼望着那座酒楼的旗子，调整呼吸，全神贯注，围观众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打扰，生怕扰乱了李光弼的注意力。
　　如果能够做到，那便堪称是一个奇迹了。
　　唐朝的制作弓箭的水平在这儿，就算是神射手想要突破也有着诸多的限制，并非只是练习就能做到，而提起弓箭的技艺，就又并非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楚的。
　　比如说，弓的技艺和箭的技艺便是完全不同却又彼此存在一定联系的两种记忆。制作弓，又涉及到弓身和弓弦本身的材质，还有弓的弧度以及受力方向等等，而再深些说，又涉及到弓的不同种类和结构，包括东方的合成弓和现代西式的复合弓等等，想要大幅度提高弓箭的射程，要么就是要在弓箭上面下一番功夫，要么就是射手本身的技艺可以达到一把弓的最大射程，也就是使有效射程无限地延长。
　　每一把弓，都在制成之后测试的过程中，测试出它的最大射程和有效射程，一般情况下来看，在本朝，一把良好品质的军用弓箭的最大射程一般是200米，五尺为一步，而本朝的一尺大概合后世的0.303米，一步大概合1.5米，也就是说，寻常弓箭的最大射程才不过一百三十三步左右，而有效射程，也就是120米左右，换算一下，才不过八十步，因此，一般情况下，两军交战若是使用弓箭，则是一般维持在一百步以内的距离，而只有军中的一些神射手，才能用这些普通的军用弓箭，将最大射程全都囊括在他的有效射程内，对敌人造成有效伤害。
　　而只有一些特殊的弓箭，外加万里挑一的神射手才能更大程度地突破这些限制，而在唐代，有四弓七弩之说，而这四弓，则分别是长弓，角弓，稍弓和格弓。其中，长弓以桑柘，步兵用之；角弓以筋角，骑兵用之；稍弓，短弓也，利于近射；格弓，彩饰之弓，羽仪所执。军中所用弓乃是步兵用的长弓，和骑兵用的角弓，至于稍弓，一般则是禁卫军用于维持治安所用，格弓在此按且不提。
　　长弓不需再提，而角弓简单来说，大致算是一种反曲复合弓，是和英国等地的直拉弓相对应的存在，虽然英国的直拉弓也叫做“长弓”，但是和中国的“长弓”并不是同一种弓，原理也并不一样。而提起直拉弓和反曲弓，最简单的区别在于，直拉弓是一种弓臂末端是向射手方向弯曲的弓，而反曲弓则是上弦后弓弦与其弓臂有所接触的弓，从能量转化的层面来看，反曲弓比直拉弓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威力也更甚，所需的技术的更强，因为和西方更能够适应多种环境的直拉弓不同，所以中国地区的拉弓手法被称为地中海式拉弓法，也就是说，因为反曲弓的拉弓长度与弓体长度比甚高，当拉满弓时手指拉弓处与弓弦形成锐角，弓弦将积压手指。所以中国拉弓法用一个拇指拉弦，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因此常常需要扳指等物来保护手指，而欧洲单体弓由于角度较大，可以用多个手指拉弓，所以使用指环作为保护也是使用复合弓的标志之一。
　　所以，平时拉弓之时，可以用内力来保护手指不受到弓弦伤害，但是现在，李光弼认真了，他不能容许一丁点会破坏这场比斗的东西存在，所以，他在开弓之前就摸出了一枚碧绿色的扳指戴好，然后控制自己全身的内力和劲力，好像成败和一切都在这一箭上头了一样。
　　这将是他巅峰的一箭，如果这一箭不中，三箭之限的其余两箭也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李光弼全身的血液都激昂着，但也都按捺着，他的全部心神都在这一箭上。
　　风似乎停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瞬间，李光弼松开了手指，冷月弓发出了一声嗡鸣，而那支离弦之箭似乎穿破了空气，比声音还要快，竟然是先看见了那支箭射了出去，然后才听见了破空之声。
　　只这一手，李光弼便无愧于“大唐养由基”的称号。
　　养由基能百步穿杨，一箭射穿七层甲胄，现在，李光弼的目标虽然不是“穿杨”，但却至少是三百五十步的距离，而且要射断那根绳子，这当真是何其困难。
　　极其强大的力量和精准，还有无箭无我的心神，任意拿出一个，都是非人般的强悍，更何况现在却是三者缺一不可。
　　在场的很多人在这一刻，暗骂唐一笑的人似乎变少了，因为他们对唐一笑都产生了一丝感谢。
　　感谢她出了这么难的一道题，让他们有幸能够亲眼目睹这样一幕奇迹。
　　是的，奇迹。
　　“射中了，射中了！！！”
　　“神箭！神箭！”
　　酒楼的旗子缓缓落了下去，证明着李光弼刚才那一箭完成了那样的一次奇迹。
　　余炼等人也都是无比的震惊，他们也都震惊于李光弼刚才这非人的一箭所造成的非人的奇迹，而这时，有人忍不住高喊，“这道题不只是说射断旗子，而且要求旗子无损，现在咱们就去看看，看看旗子有没有被射坏！”
　　“对！”
　　前者呼，后者应，众人便都一窝蜂地冲向了那座酒楼，你监督我，我监督你地抓起了那面旗子。
　　“哈哈哈哈哈，破了！射破了！他不是射断了绳子！他是射破了旗！”
　　这喊声，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喜悦和兴奋，而后众人又一窝蜂地冲了回来，只不过这次众人脸上的表情跟掉了个个似的，十分具有戏剧性。
　　唐一笑抽空看了一眼，只见李光弼虽然依旧是一张扑克脸，一如既往的冷硬，但是周身的气场却明显更加阴沉。
　　李光弼是个极度自大自私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和落差，所以就算这不过是他第一次见到唐一笑，但是，唐一笑已经上了他李光弼的黑名单。
　　“下一轮，轮到我出题了。”
　　李光弼却并不认输，因为按照规则，就算是唐一笑出的题，她自己也要做到才算赢，现在酒楼的旗子已经被他射落，就像第一局他无叶可射一样，唐一笑现在也无旗可射，第二局战平，他们当然要来到第三关了。
　　却听得唐一笑道，“慢！”
　　然后抬手一指，“酒楼可并非只有这一面旗子。”
　　众人抬眼望去，果然，只见酒楼上头重新挂上了一面旗子，和眼前这面旗子一般无二。
　　李光弼眯了眯眼，“唐侯果然有手段。”
　　唐一笑笑了笑，“我唐门自家的产业，当然不会听外人的吩咐了。”
　　余炼等人听到了这话，先是一头雾水，然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气得又是一阵怒骂。
　　“好你个卑鄙小人！竟然暗地使绊子，算什么好汉！？”
　　李光弼没有理会其他人，只是看着唐一笑，“唐侯既然对自己这般有信心，不如现在便请吧！”
　　李光弼把手里的冷月弓递给了唐一笑，唐一笑接过之后，却把弓和身后的箭壶都递给了余炼。
　　唐一笑走向人群后头，然后对着一人道，“大师可不能光看热闹啊。”
　　这人气得瞪了唐一笑一眼，然后叫来身后一个侍从打扮的人，让他把身后背着的盒子递给唐一笑，唐一笑接过盒子，笑得甚是满意。
　　走回原地，唐一笑打开了盒子，众人便看到她从中取出了一把通体乌黑的硬铁弓，上面还有道道金纹，显得十分华丽厚重，扑面而来的煞气，镇住了众人。
　　这时，很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唐一笑之前所说的“弓箭任选”的含义。
　　“这是我唐门所产的神臂弓，图纸的第一稿是我画出来的，也不算占你便宜。我还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用过这把弓，这第一次，虽有失庄重，不过勉强凑个人头，倒也足数了。”
　　唐一笑的话让众人恨得牙痒痒，然后不等众人反应，便只见唐一笑站定，背上盒子里放着的箭壶，反手抽出了一支箭，也并未戴扳指，徐徐开弓，而从开弓的这一刻起，便令众人产生了一种置身沙场，且后背发凉的错觉。
　　“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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