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大学之道
皇帝的寿典在即，而寿典过后，回一趟丰州，安置好丰城军之后再回来，她这个国子监丞就要走马上任了，所以又是一日休沐，李白拉上了宅在家里不想动弹只想挺尸却只能处理唐门堆积事务的唐一笑，去了长安城南郭的务本坊，也就是国子监的所在地。
分明是个读书的地方，但进去之后，没有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反而有无数嬉闹欢呼的声音，夹杂着喝彩声和骂声，以唐一笑和李白两人的耳力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王郴你个棒槌！你是在看着靶子射的箭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看着老子射的箭嘞！”
“哈哈哈哈哈……”
“衍之，你也不要骂他了，他天生就不是那块料，他就读读书，没准儿还能中个状元嘞！”
“哈哈哈哈哈……”
“我朝以武立国，读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都是死读书，读死书？更何况考得好的未必是真好，读书读得好的也未必考得好，上头压着一个人在，靠读书来出头，还是免了吧！大丈夫，自当纵横沙场，建功立业！”
“衍之你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在理，不过这事也不是咱们能管的，说点儿离得近的事儿吧！对了，咱们原来的黄监丞退了，听说上头很快就要派人下来了，你们猜会是谁？”
“嗨，这还猜什么啊，老李，你的消息也太落后了吧！上头早就下旨了，人家不仅是监丞，而且还授律学！这下，裴衍之要高兴了吧？”
“到底是谁啊？”
“当然是人家裴衍之的偶像唐一笑了！”
“我去！”
“我勒个去！”
一时间，国子监的学子都感觉脑袋一晕，各种口音的方言层出不穷，好好的国子监就这么成了菜市场了。
裴衍之刚才还骂王郴骂得厉害，现在瞬间偃旗息鼓，一副想骂却骂不出来的样子，把众人笑得纷纷直不起腰来。
“这下裴衍之可要高兴得睡不着觉了！不过话说回来，唐一笑怎么会来国子监，而且还要授律学？她要是授兵法或者授武学，那我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律学，总感觉风马牛不相及呀。”
“哼，你懂什么，唐侯是天命武侯，天纵奇才，千古难寻，区区一个律学，又算得了什么！？”
裴衍之想也不想就反驳了他的话，然后就看见所有人都以一种揶揄的眼神看着他，又是把他给臊了个够呛。
“嘿，裴衍之，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这么替她说话？”
“胡说！她和我义叔是天造地设的一辈，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我只是仰慕唐侯风采罢了！崔无咎，你这是把我裴衍之当成什么人了！？”
崔无咎倒是没有被裴衍之吓到，事实上，他和裴衍之本就是极好的朋友，他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果然，和他预料到的反应完全一致。
“啧啧。”崔无咎看了会儿笑话，然后欣赏了一会儿裴衍之的大红脸和要杀人的眼神之后，自觉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倒是听说了这件事的原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哦？快，快说说。”
这群国子监的学子一个个本就极为八卦，一听还有这种纯正的小道消息，连忙凑了过来，把崔无咎团团围住，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裴衍之招呼众人，要把崔无咎给好好揍上一顿呢。
“你们知道前一段时间闹得很大的那个李涉案吗？”
“就是那个要逐渐取消公荐制度，然后要朝廷广泛建立私塾和大书院的那个李涉？”
“对，就是这个人。”崔无咎肯定道。
“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可是唐门的人！”
“什么，还有这种事？！”
崔无咎点点头，“长安这边没有传得很广，但是在洛阳那边可谓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据说洛阳的那家摘星会馆一开始原本是李涉家里的铺子，但是经营不善，快要倒闭了，就在这时候，刚好被唐侯相中，就成了风靡一时的一/品楼，也就是现在的摘星会馆的前身。”
“原来是这样，哦，对了，听说这个李县令高中的时候，还是唐门出面作的酒席，这么看来的话，两个人确实有一番关联。”
经崔无咎一提起，众人都是想到了过往的许多碎片，将之拼凑到了一起。
“所以啊，两人关系这般密切，李涉又在科举上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陛下突然要唐侯来国子监，这里面能没有什么用意？”
崔无咎摇了摇扇子，老神在在地道。
崔无咎在这边分析得头头是道，各种指点江山，好像将一国之君、一方武侯等等众人的心思都看得如何清楚一般，却不知当事人之一正在离他不远处的墙后头听了个一清二楚。
“可怜的崔无咎，恐怕他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某位即将上任的监丞大人给惦记上了，诶诶，真是可怜呐！”
唐一笑朝着李白翻了个白眼，又好气又好笑，“我就有那么小心眼吗？”
“你敢说你刚才没有打他的主意？”
唐一笑被李白噎了一下，然后怒视他，却只见他脸上满是“神机妙算”之后洋洋自得的神色，唐一笑心里也是一阵无奈。
“好好好，我算是打了打主意，但那也是想要因材施教，让他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得更加出色，哪里有打击报复的意思？”
“有的时候被伯乐看上自然是好事一桩，不过如果是被某个妖怪看上，那可就只能自求多福喽～”
说完之后，不等唐一笑一脚踢过来，李白便迅速跳开，一副顽童样子，唐一笑又是觉得一阵好气又好笑。
哪里有这样的中年人？别说是中年人，就算是青年、少年有几个能皮成这个样子的？明明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性子，却偏偏做的都是些没心没肺的事，真让人感到头大。
不过，如果他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倒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不过那个永王李璘……
唐一笑眼中仿佛还是刚才那般神色，只是眼底却是更加阴沉了几分。
忽然有一只手覆在了她的额头上，唐一笑回神，却正撞进了李白的眼波里。
没有其他，只有关切。
竟然有人用一个眼神便可以驱散她心底的阴霾，唐一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和好笑。
她这是着了魔吧……
“在想什么？”
“……我在想，既然所谓的赴北安顿丰城军不过是一个幌子，我若是去了，皇帝恐怕也会多增疑心，不如不去，好好想想怎么在国子监里面教书算了。”
唐一笑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唉，一想到还要教书，我这个头大啊，你看我，从头到脚哪里有个能教书的样子？”
李白跟唐一笑绕过后墙，继续往国子监里面走去，“交接之事，不能不去，你若是不去，就不怕别人觉得你是在给新任监军一个下马威？更何况你现在还是安北节度使，御史要是参你一本玩忽职守，我最多是给你帮腔作势，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还是再跑一趟吧。”
“哼，我带兵打仗的时候，朝廷不记得有什么监军不监军的，偏偏仗打完了，却要派什么监军过去，也不知道这监军监的是哪门子的军！”
唐一笑十分反常地说了这许多牢骚抱怨的话，好像积怨已久一般，倒是把李白听得愣了愣，然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无奈地一笑，只能接话道，“是啊是啊，这监军根本就是件多此一举的事，完全没有必要，不过陛下的旨意便是如此，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哼，这要不是皇帝的旨意，你当我会理会？不过一想到我还要跑一趟丰城，我就觉得一阵郁闷，折腾一个来回，千余里路，只为见见这个监军，想想就觉得折腾。”
“那你能怎样？到大殿上去闹吗？”
“哼……”
二人渐渐走远，七拐八拐地拐到了孔子像后头的一处僻静地方，感觉到那股陌生的气息不见了，两人才长舒一口气。
“这是九歌的人吧？身上的这股味道，跟李瑁身上的一样，都是群见不得光还高傲自大的家伙。”
“若是监视旁人，恐怕不必动用九歌这样的杀手锏，只不过你是个例外，看来，你可是给了陛下不小的压力啊。”
唐一笑白了他一眼，“监视我的人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个九歌了，不过有九歌传话的话，或许我真的不用再去一趟丰城了。”
“但愿如此吧。”李白也感慨一句，“不过，你确定不用再去丰城安排一下了吗？能用九歌监视你，恐怕这次派去丰城的监军也不那么简单吧。”
“现在这个丰城是我一手建起来的，就算我远在长安，丰城也不会叫人改了姓去！皇帝想得倒是不错，把我的羽翼留在了长安，可我永远也不会无人可用，因为唐门是扎根于天下，而并非一个丰城！”
“现在，在我看来最头疼的事，还是怎么能管好国子监啊。”
正在李白和唐一笑朝着里面走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极微弱的读书声。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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